文\海南日报记者 胡续发
孙中山先生的“左膀右臂”、国民党元老、海军上将、英皇爵士……笼罩在文昌人陈策头上的光环,多彩而夺目。
那么,在儿子的眼里,这样一位名震海内外的人,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呢? “父亲是个好人!”10月26日傍晚,陈策的儿子陈安国一行回到文昌市会文镇沙港村祖居。说到父亲,他谈得最多的就是两个字:“好人”。
陈策始终情系故土。抗日战争时期,无论在桂林还是重庆,不少家乡人或亲友为逃避战火找到陈策家。陈策从不拒之门外,反而倾尽所有热情招待。在重庆,他们一家住在广东银行的三楼,地方本来就不宽敞,来了很多家乡人,陈策就吩咐妻子临时搭床铺,安排住宿。平日里,每天吃饭达二三十人。
夫妻情深鸳鸯同命
1949年9月4日,署名为文光的记者在广州越华报,发表了《陈策将军之为人》一文,颇耐人寻味:
“陈将军之死,凡属认识他的人,都表示叹息,他做人的好处很多,据一般认识他的人都承认下述几点:(一)忠耿而勇敢。他忠于孙中山先生,忠于国民党,一生走着最正当的路线,没有歪过半分半毫。每是最危险的事情,他便去干。他曾在海珠会议跳楼,曾轻生夺舰。在香港枪林弹雨下蹼水,舍生取义。说了便行,简直不知道死之可畏。
(二)豁达慷慨。他是广东人,完全具有广东人那种疏爽的气概,路见不平,可以拔刀相助。但对于旧怨则常可淡然忘记,无论贩夫走卒,各界人物,常可披肝沥胆,天大事情在杯酒之间便决定。他不论接见什么人物,自奉烟,自燃磷寸招待是平常事,没有丝毫官僚架子,这种亲易近人出之自然的作风,求之于今天的要人,怕真少而又少了。
(三)薄视财禄。他把钱财看得很轻,不屑居积,久任大官,而宦囊很轻。对朋友,对部下,遇着需要帮忙的地方总想办法帮忙。”
“父亲能安心在外做官,获得各界认可,与母亲的贤德淑良分不开。他们感情一直很好。”陈安国说。
1925年,30岁的陈策与年仅17岁的梁少芝结婚。从此数十年如一日,梁少芝成为陈策的亲密助手和患难与共的战友。在家,梁少芝孝顺公婆,和睦妯娌,督教子女。在外,她热心于慈善事业,是一位妇女社会活动家。家庭和睦而稳定,让在外打拼的陈策很是欣慰,也加深了他对妻子的爱。
香港即将被日军侵占时期,梁少芝为了解除陈策后顾之忧,带着儿女避居亲戚家。日军占领香港后,对陈策协助英军抵抗恨之入骨,便四处缉捕他的家人,企图用他的家人作诱饵抓住他。不久,梁少芝被日军拘捕,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她都大义凛然,守口如瓶。日军无奈释放了她。在国民党派驻香港特工的帮助下,梁少芝带着子女逃亡重庆。
1945年10月,梁少芝在香港办平民义学儿童习艺所,助学资困,殚精竭虑。由于长年奔波操劳,1949年6月7日,年仅40岁的梁少芝阖然逝世,留下了她心爱的丈夫和12个子女。爱妻早逝,陈策肝肠寸断深为悲痛,时常对着妻子的遗像暗自垂泪。
令人唏嘘的是,在妻子逝世83天后,陈策也与世长辞,如恋花之蝶,追寻妻子而去。
陈策逝世后,广州各大报章纷纷发文表达哀思。《巨星的殒落》一文这样写道:“……鸳鸯同命,今日粤人口中之策叔策婶已成过去名字……”
款待重用家乡人
“父亲能武也能文,是个智勇双全、十分聪明的人。”据陈安国回忆,父亲在任广州市长期间,曾访问澳门。有一次,船搁浅在礁石上,满船乘客大惊失色。船长怎么努力,也脱不开礁石。见状,父亲当即大喊不要紧张,听他指挥。只见他站在船头,指挥全船人“往左站”,一会儿又叫大家“往右站”。反复几次晃动,船即脱离礁石,又恢复正常航行。这件事给少年时代的陈安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陈策的亲侄陈宏在广州期间,常伴其左右,对陈策非常了解。“父亲说陈策性格豪爽,幽默风趣,乐意助人。所以他没有多少资产。”陈宏的儿子陈海说,只要是跟过他的兵,不管形势怎么变化,一定会始终站在他这一边。
“一场仗下来,死了那么多战友。父亲运气好,在枪林弹雨中只没了一条腿,伤了一只手,所以他看透了人生,常跟我们说,要那么多钱干嘛?” 陈安国说,父亲常常跟他们灌输“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思想,部下或同乡只要有求于他,无不应允。
陈策离开家乡文昌多年,却始终情系故土。抗日战争时期,无论在桂林还是重庆,不少家乡人或亲友为逃避战火找到陈策家。陈策从不拒之门外,反而倾尽所有热情招待。在重庆,他们一家住在广东银行的三楼,地方本来就不宽敞,来了很多家乡人,陈策就吩咐妻子临时搭床铺,安排住宿。平日里,每天吃饭达二三十人。
陈安国记得,有一次,父亲刚要出门办事,碰到一位找上门来的同乡。当时,父亲口袋里没带钱,便找到在外打麻将的母亲。可是,父亲嫌母亲身上的钱少,便跟打麻将的几个人每人借了几百块钱给他的同乡。“这件事让大家很感动,包括我在内。”
抗战胜利后的广州,百废待兴,其中最重要最头疼的是治安问题。当时广州鱼龙混杂,散兵游勇、土匪流氓、敌伪汉奸很多,对付这些人关键要靠警察。全市有12个警察分局,其中7个分局的局长为海南人,受陈策直接任命。足见在陈策心目中,家乡人最信得过。
陈策内心对故乡的情结,浓郁而真挚。看到海南没有一所大学,青年要深造必须漂洋过海,便筹备成立海南大学;看到日军铁蹄蹂躏故土,他毅然担任琼崖华琼联合总会副主任,发动海外华侨和港澳琼胞捐钱捐物,支援琼崖抗战;看到海南人在香港闯荡不容易,他便积极推动香港海南商会发展……
叶落归根,游子思归。父亲的心思,陈安国岂能不懂?
在爷爷陈晓山的墓前,陈安国静静地看着碑文,将天色由明亮看到阴暗。良久,他从心底挤出一句话:“父亲的坟墓一定要搬回来,将来我百年之后也要留在这里,不走了。”
承父训不做军人不当官
国民党统治大陆期间,派系斗争不断,军阀割据,兵祸连年。陈策将军也被动地卷入政治斗争漩涡。他晚年时候,已经厌倦了这种政治生态。“父亲常告诫我们:一不要做军人,二不要当官。”陈安国说,兄弟姐妹们都秉承父亲教导,全部远离军、政,从事工程、卫生、教育事业。
陈策早年曾在美国受训,很欣赏西方的先进文化。而当时的中国,积弱积贫,思想观念守旧自封,教育水平远远落后于西方。因此,陈策常劝勉儿女尽可能赴海外深造,学习人家的科技。儿女们果然没有令父亲失望,全部走向海外,如饥似渴地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在各个领域都颇有成绩。
因为身居要职,陈策公务繁忙,在家时间很少。“父亲只要有时间,就尽量回家来陪我们。他对我们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他。”在陈安国的记忆里,父亲每每回家,意味着有两件美事会到来:吃上好吃的,玩上好玩的。但是父亲从不说他过去的事情,那个威名赫赫的军中蛟龙似乎和他扯不上关系。所有关于父亲的传说般的故事,都是孩子们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
也许是没时间陪家人,内心有愧,陈策一回家总是先带孩子们出去吃饭。一大家子人围成一桌尝海鲜,吃美式牛扒,吃海南鸡饭。在那个年代,能吃上这些好吃的,给孩子们留下了幸福的记忆。
“父亲对我们很亲切,喜欢和我们玩。”陈安国说,他爱运动,即使只有一条腿,也非常喜欢游泳,带孩子们下水。曾经有一次,陈安国和父亲去天台上放风筝,玩到高兴时候,安国顽皮地用风筝的玻璃线缠住别家小孩风筝线,很快,结实的玻璃线缠断了人家的线。见状,父亲赶紧喝住安国,说:“你看,这些小孩家庭条件不好,人家玩风筝不容易,我们不能欺负人家。”
令孩子们自豪的是,父亲不仅官大受人尊敬,还对他们的同学、朋友很客气、很友好。“我们兄弟姐妹过生日,他一定请我们的朋友来,一起吃饭、娱乐。反过来,我们的朋友过生日,他一定叫我们带着礼品去;朋友有困难,他一定伸手帮忙。”陈安国说。
(本版照片由省档案局提供,海南日报记者李英挺/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