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足，这一中国独有的文化现象，正随着岁月的更迭逐步走向消亡。如今裹过足的妇女，至少已年过八十。随着岁月的逝去，她们慢慢地离开这个世界，当年曾遍及全国的小脚，现在逐渐变成“凤毛麟角”了。为了留住最后一代小脚老太的影像资料，笔者走进山乡陌里，寻访鲁南大地上最后的小脚老太，用笔和镜头记录她们的生活。
文·图/李海流
据史料记载，中国女人开始裹足源于1000年前的南唐，当时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娥用帛裹足，弯曲成“新月”状，舞于金制莲花上，深得李煜和达官贵人的喜爱，后人就用“金莲”形容妇女的小脚。从此以后，裹足之风在封建统治者的倡导下，代代相沿，愈演愈烈。100年前，孙中山在辛亥革命时就号召男人剪辫子，女人放足，一些思想开放的进步人士接受了新思想，开始剪掉辫子，扔掉裹脚布，但在一些偏远的农村，直到上世纪40年代，裹足风俗才逐步消失。
如今，人们只有在偏远的山乡农村，从八九十岁的老奶奶身上，才能看到裹足这一“历史遗存”的真面目。为了留住历史的记忆，见证小脚老太的生活状况，笔者走进偏远的山村，寻访鲁南大地最后的小脚老太，用笔和镜头记录最后一代小脚老太的生活。
在枣庄山亭养子峪，全村的小脚老太还有6人，她们年龄最小的已经78岁，最大的已经92岁，她们是这个乡村最后一代“三寸金莲”，也是鲁南最后一代小脚老太的代表。她们的脚有的不足二十厘米，可谓三寸金莲；有的稍大，是处在裹足与放足的过渡期，被称为“解放脚”。
我首先来到了89岁的王奶奶家，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生活还能自理，一双小脚格外引人注意。笔者说明来意后，她的儿媳妇帮助老人把裹脚布解开，打来一盆热水帮助老人洗脚。王奶奶的脚骨整体向下弯曲，没有脚板，只有脚趾和脚跟，四根趾骨向拇趾骨嵌靠，使拇趾成为一个尖头，整体脚骨伤残呈直角三角形，惨不忍睹。
说起王奶奶的裹足经历，她那张历经风霜的面庞上流露出少女般的羞涩，腼腆的老人痛苦地回忆说：在她刚刚记事时，母亲第一次给她裹足时是先将她的脚洗净擦干，用明矾抹在脚丫、脚面和脚底板上，防止裹足后脚上皮肉发炎。然后，母亲用一只手抓紧脚的前后两端，向脚底心弯曲，一手用裹脚布前后左右上下将脚裹紧包严。为防止她疼得受不了偷撕裹脚布，母亲还用麻线将裹好的脚布密密地缝绞起来，再用小小的麻布袜套将脚套起来。脚套很紧，有时套不上去，就用筷子撬着硬套上去。这时她疼得大哭起来，母亲是过来人，虽然心里流泪，但还得咬牙狠心地说：“脚不包，嫁不掉！”任凭她怎样哭喊，母亲也不能发慈悲，因为在那个时代，这是将女儿养育成人的一条必经之路。
王奶奶说到这里，言语有些沉重，她接下来告诉笔者，裹脚要经过3年时间，小脚才基本定型，正处在生长发育期的一双小脚被裹脚布紧紧缠住，昼夜不松，每日早晚还要各紧一次。一年后，脚趾骨个个骨折筋挛，皮肉溃烂，脓血淋漓，真是“小脚一双，眼泪一缸”。在她裹脚的头3年，脚基本上不能走路，如果勉强走几步，每走一步都疼得万针穿心，以致只能扶着墙壁和家具挪步，甚至横行挪步。在鲁南有一句谚语：“小脚摇一摇，眼泪几大瓢”。“摇一摇”，指小脚女人走路不稳，两边摇晃，因此裹足开始两年的小女孩整天坐在小凳子上或床上。3年后，为了防止人长脚也长，还要继续裹脚，但不放明矾了，也不用再套袜套了。到了20岁以后，脚骨已经定型，虽然脚不会再长大了，但还是要裹；一是不裹走路反而疼，二是小脚是病态的残疾，血流不畅，冬天冷时，裹脚能够御寒。
我们常听到这样一个歇后语：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裹脚布究竟有多长？带着这个疑问，我们来到了居住在村东的李奶奶家。今年已经90岁高龄的李奶奶解放前是邻村地主的女儿，可谓“大家闺秀”。她做的女工在全村是出了名的好，她做的绣花鞋曾让全村人羡慕不已。我来到她家时，她正在纳鞋垫。可以想象，小脚女人长大成人后穿着精美的绣花鞋，不能下地干活，不能挑担子，她们日常在家里干什么？李奶奶回忆说，她的祖母整天坐在家里拆破布、糊鞋靠子、纳布鞋底、打草鞋、捻麻……长年累月足不出户。她的母亲则整天在家洗衣缝补、围着锅台转、料理家务。她自己长大了，又继续走祖母、母亲的痛苦而漫长的蹒跚之路，这就是李奶奶家三代小脚女人的全部生活内容和生命价值。
千百年来，缠足一直桎梏着中国妇女的精神和肉体，社会发展到今天，文明让这些小脚女人只作为一个时代终结的最后印证。小脚老太们一生忍受着漫长而锥心裂骨的疼痛，备受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只是为了不让双脚自然生长，以求一双越小越好的三寸金莲，将来能找个好婆家。现在的年轻人或许无法想象，旧社会中国妇女判断自己是否美丽，其最主要的标准并不是拥有美丽的容貌、动人的身材，而是自己的脚是三寸的“金莲”、四寸的“银莲”，还是四寸以上的“铁莲”。
“三寸金莲”成为千百年来中国崇尚“小脚美”的病态追求，每个小脚背后都有一个心酸的故事，她们用“小脚”从半封建社会走到如今高度发达的21世纪，每个人都是一个传奇。随着岁月的逝去，她们慢慢地离开这个世界，健在的也逐渐成为“凤毛麟角”了。回溯历史，她们用自己的“小脚”走进人类文明史；展望未来，她们将用“小脚”走进历史的“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