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佩琦评宫廷戏《甄嬛传》：不妨“俗得那样雅”

　　毛佩琦

　　一个时期以来，辫子戏、宫廷戏充斥荧屏，以致在观众中造成普遍的审美疲劳。其实，真正造成疲劳的倒不完全是因为这些东西太多了，而是缺乏新意，难得见到精品。更重要的是，一些戏中所表达的理念，不能得到观众的理解和共鸣。吾皇万岁，专制有理，阴谋、狠毒、奴才思想，乃至色情、窥秘等低级趣味触目皆是。历史遭到曲解，文化受到贬抑，观众的趣味被误导甚至被践踏。但是，古装戏、宫廷戏不能因此就被完全否定，否则就陷入一种武断的题材决定论了。在世界文化经典中，不以题材论英雄，关键是作家怎样对待题材，他的态度、立场在哪个点，这才是决定作品高度的主要因素。

　　在“世人闻此皆掉首”的时候，郑晓龙和他的团队逆势而上，推出了电视剧《甄嬛传》，给后宫戏这一类电视剧创作开掘了文化深度。《甄嬛传》只是借宫廷作为平台，它的意旨在于解读一段历史，阐述一段文化，表达对于世道人心的见识。鲁迅论《红楼梦》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读者看作品是如此，作者看题材何尝不如此！那么，《甄嬛传》让我们看到了什么呢？

　　在君主时代，皇权有着决定的意义。后宫作为天下第一家庭，从一个角度集中展示了皇权主导下的社会现实。清代后宫制度大体沿袭前代而略有变化，后宫除皇后外，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此外还有贵人、答应、常在人数不定。这些人分居东西十二宫。后宫的故事就在这里展开。皇帝代表君权，也代表夫权，皇后、众嫔妃、宫女、宦官依次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社会的复杂程度决不亚于宫外。

　　《甄嬛传》设计了通过选秀进入皇宫的甄嬛、眉庄、陵容和皇后、华妃等众多人物。这些女子看似尊荣华贵，锦衣玉食，实际上大多数命运极为悲惨，不过是皇帝的玩偶而已。其地位升降，全看是否得到皇帝的宠爱，一旦失去皇帝的宠爱就会如同奴隶一样遭到抛弃。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她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献媚、争宠。皇帝妻妾众多，为的是子孙繁衍，皇朝永续。母以子贵，能够为皇帝生得一男半女，是众妃嫔求之不得的。因而争夺皇子，乃至杀害他人所生的皇子、谋害有孕的妃嫔宫女，是宫里的又一幕惨剧。《甄嬛传》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从中我们看到了人心的丑陋，也看到了人性的光辉；看到了对腐朽制度的鞭挞，也看到了对侠肠义胆的颂扬。“放不下荣华富贵，成不了大气候”，此语出自一个老年宫女之口，读之令人有阅尽沧桑之感。后宫的活动是在大的历史背景下展开的，嫔妃父兄们的升降荣辱，和宫内的冷暖阴晴密切相连，由此，也使我们多少感受到了那个时代气象风云。所以，这出戏，尽管以后宫为背景，却呈现了皇宫内外的时代百态。

　　古装戏也好，现代戏也好，应该能让观众“读到”创作者的文化旨趣。时代、场景、服饰等自不待言，细节皆是文章，时时考验创作者的文化修养和知识储备。各种各样的文艺作品都是文人写的，可一些作品却总是让人感到缺了点文化味，即使在故作高雅的时候，也让人想起《红楼梦》里的一句话：“雅得那样俗”。那么，能不能让我们的文艺作品俗得那样雅呢？这就需要修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