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新:没有对苦难的承担,还从事什么文学——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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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新:没有对苦难的承担,还从事什么文学
2009年10月14日 14:08 来源:新京报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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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赫塔·穆勒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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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日晚上8点,吃过晚饭打开电脑———按时差,这时候正是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的秘书走出那栋大楼,向等待的媒体宣布消息的时刻。我这样关注这个奖,也许和我一个月前还在斯德哥尔摩有关。到了那里,即使你不想这个奖,这个奖也“绕不开”。我们到老城去闲逛时,路过一座楼的侧门口,李笠(定居瑞典的诗人、翻译家)忽然停下来了“喏,这就是诺贝尔文学奖每年宣布的地方!”获奖者每年下榻的“宏大饭店”(Grand hotel)我们也去了,当然不是去下榻,而是到它那正面对着海湾和王宫的酒吧坐上一会儿。就在通向宏大饭店的桥上,李笠清了清嗓子,用宏亮的瑞典语宣读了一通“颁奖辞”:“中国诗人某某某……”“以深刻的绝望和毫不妥协的人道主义精神……”,听得大家前仰后合,腰都差点直不起来了。那笑声,似乎仍悬在斯德哥尔摩灯火闪烁的海湾上空。

  “德国女作家赫塔·穆勒”(不知让多少人傻了眼!)我当然也从来没听说过这名字。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就给了她。有网友很快从诺贝尔文学奖网站上下载了原颁奖辞: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for 2009 is awarded to the German author Herta Müller who ,with the concentration of poetry and the frankness of prose,depicts the landscape of the dispossessed。

  看来最关键的正是最后一个词:dispossessed———原来是“被剥夺者、被驱逐者”的意思!这里的dispossessed,不仅指被剥夺了最基本生存条件的人们,甚至也不仅指被剥夺了作为人的尊严和权利的人们,它还指向了更多。

  是的,就这么一个词,一下子击中了我,也照亮了这位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陌生女作家。也正是这样的颁奖辞,这样的“爆冷门”,使我“恢复了几分对诺贝尔的敬意”。

  2

  “她都写了些什么呢?”刚做完手术、在桌椅间艰难挪动的妻子问道。我告诉她穆勒作品中的一个细节:一个在齐奥塞斯库暴政统治下服装厂做工的女工,偷偷把小纸条放在来自意大利的男人的衣服里,打开一看,上面是“娶我吧”。

  妻子一听,不再问了。她已明白了一切。我还向她引述了从李笠那里看到的这位逃亡作家的一句话:“我走的是一条死路。你不应看它通向哪里,而是看它从哪里开始!”在当今的所谓文学世界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一定会获得反响的。

  诺奖公布的次日,我读到了李笠的《为赫塔·穆勒而写》:

  很好,一个女人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很好,用诗的凝练写小说

  很好,用神经给苦难提供脸和皮肉

  很好,说羊既是羊也是狼

  很好,写用一只脚穿越世界,墙怎样挥泪杀人

  很好,远离源头,做漂泊的主人

  很好,指出“语言不是家,是所言之物”

  很好,用黄金塑造伤口———奶,在窒息哭叫

  这诗让我精神一振!这样的写作,自由而又犀利,带着独到的思想和隐喻,更难得的是,带着切身的痛感!我很快给李笠去了信,为他这样及时的反应叫好。他也很快回了信:“你还记得你们刚到时我们在罗马尼亚学院吃饭的那个晚上吗?去年秋天,穆勒也在那里朗诵,闪着一双策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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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笠说的穆勒“闪着一双策兰的眼睛”,我真要感谢他这样的联想!实际上我自己一开始也在这样想了。的确,他们太相像,不仅在眼睛上,也在心灵上和经历上!他们都是处在罗马尼亚边缘地带的用德语写作的作家,都是恐怖暴政下的被剥夺者和逃亡者。看看他们的照片吧,一切都写在那深渊似的眼睛上!(也许正是这恐惧、磨难和那“病态”似的敏感,使穆勒看上去像是“成了精”)。我甚至一开始就在想她是否也读了很多策兰的诗?我猜是的。

  当然,穆勒的获奖,不仅使我想到策兰。它使人们的眼光再次投向了中东欧,投向那片“具有特殊意义的历史空间”。用波兰诗人米沃什的话来说,那是“另一个欧洲”,是一个有着丰富多彩的文化传统、而又饱受轮番凌辱、统治和镇压的土地,但是,那又是一片产生了像策兰、米沃什、扎加耶夫斯基、昆德拉、凯尔泰斯这样一些作家和知识分子的土地!正是因为他们,人性“在窒息之前发出了最后的呼喊”,人的尊严和价值、文明的光辉在一个最黑暗、残暴、愚昧的年代得以幸存……

  而这一切仅仅属于过去,或与我们无关吗?不。打开这位讲德语的作家20年前从罗马尼亚带来的“包裹”,我想我们会发现我们自己的命运向我们敞开。还需要去问她是罗马尼亚人,或是德国人吗?不必了。正如另一位诺奖获得者、匈牙利犹太裔作家凯尔泰斯一再提醒的那样:在很多意义上,我们仍生活在“奥斯威辛”的诅咒之下。同样的,我们的灵魂也将一再经受那来自地狱之火的嘲讽、烤炙和鞭打。

  没有对苦难的承担,没有良心的折磨,没有那发出声音的勇气,那我们还从事什么文学!

  □王家新(诗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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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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