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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唐磊(发自西安)
如果一支球队长期无法与一座城市稳定共生，球队和球迷之间就永远无法建立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关系。球队没有归宿感，球迷忠诚度不高，大家都不清楚未来是为谁踢球或为谁加油
王珀被认为是本次扫赌反黑案铲除的最大“毒瘤”之一，他因赌球将陕西国力队带出西安，最终导致球队解散。
而将王珀带入国力队的李志民也在审判之列。陕西国力俱乐部是李志民在1996年成立的，轰动一时。但足球给李志民带来荣誉的同时，未能帮助他获得经济利益，随着中国足球大环境的衰落，李志民只能靠借款维持球队开销，最终请来王珀，陷入深渊。
多年以后，通过足球获得很高知名度，但未在陕西拿到商业项目的人和商业集团选择将球队带离西安。
“足球春天来的时候，陕西却失去了足球”
“中国足坛扫黑打赌已经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今年的赛事即将圆满结束��相信陕西足球、中国足球有美好的明天。”11月2日，柯兴平通过陕西省体育场的广播对现场观众说道。柯兴平是陕西人和浐灞球迷协会会长，每逢陕西人和队的主场，现场主持、报幕都由他完成。
按照惯例，每次主场比赛，球迷协会都会制作大幅标语。
10月底，柯兴平找到陕西人和俱乐部常务副总经理李建新，询问最后一场主场标语用“同舟共济，明年再来”是否合适。“当时已经有传言球队要走了，我想试试他，如果他的回答不坚定，就有问题。”柯兴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柯兴平对记者回忆，当时李建新回答：“好着呢。”并表示球队会打出标语“感谢三秦父老的支持，明年再见”。
在中超球队中，除几家赞助企业实力雄厚的队伍国安、鲁能等没有外迁、转卖传闻外，各俱乐部有此传闻并不新鲜。
早在2011年赛季中段，柯兴平在电梯间偶遇陕西人和俱乐部投资人戴秀丽。
“有人说球队下赛季要迁到成都(当时传言的球队迁往地)？”柯兴平问。
“没有的事，明年还在西安。”戴秀丽答道，一如她在每次球队退出的传言中对媒体的回应一样。
最终，四百平方米的球迷标语出现在看台上，球队也拉着自己的标语向观众致谢。
二十多天后，球队迁出西安的传言却逐步坐实。
11月底，陕西人和南迁贵阳的传言被多家媒体证实后，不断有球迷打电话给柯兴平，有人愿意卖掉奔驰车，有人愿意捐出为儿子办婚礼的积蓄。
球迷开始邀约12月4日集会，呼吁球队留在西安。据柯兴平说，市里的维稳办不断找球迷组织的领导沟通，希望能控制局面。省市体育局领导也登门拜访球迷协会。“也好，这件事震动了他们，平时想找他们都找不到。”一位球迷协会负责人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柯兴平曾统计，4日体育中心举办展销会，现场集会总人数达三四千人。
“在反赌扫黑后，足球春天来的时候，陕西却失去了足球。虽然担心，但我有把握(球迷不会有过激行为)，球迷这些年理智多了，他们懂得爱这座城市了。”六十多岁的柯兴平强忍着眼泪，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通过这件事，我觉得俱乐部也应该成熟起来，政府主管部门也应该成熟起来。”
“是男人就要踢足球，是爷们就要争上游。不认铆，不低头，一直向前走……”参加集会的现场球迷唱道。这是陕西省足协主席王军写的歌，这家俱乐部能在西安生存六年，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球迷会骂俱乐部骂足协，甚至现在骂我，但他们不骂这座城市，他们认同这座城市，足球带来的社会意义就体现出来了。”王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足球的社会功能一直是王军当初请陕西人和的前身上海国际俱乐部落户西安的原因。
但俱乐部的投资者考虑更多的是如何通过俱乐部创造效益。
“人家在贵州有大生意”
南迁的传言曝光近一个月，陕西人和浐灞俱乐部未做正面回应。“这些事我不方便回答。”俱乐部副董事长杨笑瑜在电话里拒绝了《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
外界猜测的南迁原因集中在，陕西人和浐灞俱乐部的实际投资方人和商业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人和商业)，未在陕西获得商业项目支持，所以不玩了。
人和商业的主业是地下商城开发及运营。但在人和商业官网的运营介绍中，找不到任何和西安或陕西相关的商业项目。而在陕西人和南迁的目的地贵阳，据《足球报》报道，位于贵阳市中华路、瑞金路等处，人和商业已获批开发运营地下商业面积42万平方米。
2006年，陕西人和前身上海国际俱乐部从上海迁入西安，也有着和此次陕西人和南迁类似的原因。上海国际的投资人徐泽宪希望借足球扩展企业的疆土，当时徐的公司在西安有地产项目。
西迁前，上海申花和上海国际两支球队共存，中国足坛罕见地出现了同城竞技的激烈场面。球队西迁西安时，也曾撕碎无数上海球迷心。国外的著名俱乐部往往固守一座城市数十年，从不迁移。英国的某些俱乐部已驻扎在一个城市超过百年，成为城市的象征。
一年以后，在王军的建议下，徐泽宪将俱乐部卖给人和商业老板戴秀丽。“当初浐灞开发区不为人认识。推广形象最快的(办法)就是足球。”王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彼时，他任西安浐灞区主任并兼任陕西省足协主席。
2010年，有地产公司加入球队赞助，陕西人和斥巨资引进曾在国际米兰效力的卡隆，买下国脚曲波、孙继海等。陕西人和一度被称为“中国皇马”。
虽然高投入并没有换来联赛冠军或者亚冠资格等荣誉，但陕西球迷迅速接纳了这支外来的队伍。
据知情人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每个赛季的花费中，浐灞区的企业会承担部分赞助费。人和商业并不需要像恒大集团那样独自承担。
“(赛季投入)双方(人和与浐灞区企业)共同努力，不是一方单独掏腰包。”王军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
和所有投资足球的企业一样，人和这家在香港上市的企业，通过几年中超联赛，得到了很好的广告效应。但国内职业足球俱乐部无法盈利。在国外，足球俱乐部投资企业可以得到诸如减免税等政策，但国内无此类政策，所以很多投资人不断向俱乐部所在地的地方政府要项目、要政策，扩展企业主业的发展。中国足球职业化以来一直如此。足球俱乐部无法靠自身盈利是全世界共同的情况。但国外俱乐部通常可以依靠丰厚的转播费将亏损控制在可接受的水准。而中国因为电视转播竞争不充分、足协体制等问题，本应是俱乐部收益大项的转播费分到各俱乐部手中后变得杯水车薪。
人和商业在入主陕西足球前两年，他们即开始在西安谈项目，但一直未能成功，买下球队，则是表明企业扎根陕西的心愿。
“人和商业在陕西没有拿到合适的项目，有两个在谈的项目都谈崩了。”相关人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不是要相关部门照顾，人和商业就连在公平的条件下竞争都没有(机会)。他们在大城市谈，唯有在西安这碰壁了。”
“人家在贵州有大生意。俱乐部走也是市场行为。我也很难受。我们无可奈何，这就是竞争，你在竞争中落伍了。你养不活它。” 王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2011年6月，王军调任陕西省西咸新区常务副主任。虽还兼任省足协主席一职，但已无暇顾及俱乐部。
“球队离开，主要是企业商业上的考虑，也有我工作变动的原因。”王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浐灞区我做了7年，大树上有很多果子，我随便拿下一颗就能让它(俱乐部)吃饱。但我来新区，这里是一片小苗，还在投入阶段，不可能做造势的事情，深层的原因是这个，俱乐部断顿了。我还可以依照个人的影响力给俱乐部拉到几千万赞助，但这都是靠面子，不长久，没有形成良性的循环。”
“如果想从足球赚钱，那就想错了”
“俱乐部来贵阳，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在办手续，但要以俱乐部开新闻发布会为准。”贵州省体育局局长蔡国祥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俱乐部，做到他们满意，我们也满意。”
与此同时，数家陕西企业表示希望扛起陕西足球的大旗。陕西中登集团被认为是陕西本土企业中较具实力的，这家主业石油化工和房地产的企业希望买壳从中甲打起，因为购买中超球队的费用和运营经费较高，而且企业没有运营足球俱乐部的经验。
“足球现在不赚钱，我清楚。如果想从足球赚钱，那就想错了。但足球不光是足球的事情。企业间接可以得到很多，比如知名度，做好了也是公益事业。”中登集团董事长宋玉庆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如果企业在其他方面发展比较好，我看是划算的。球队做好了，政府在某些方面也会支持，形成良性循环就比较好办了。”
其实足球俱乐部运营不光靠老板投资，赞助商也不可或缺。但很多赞助商都有很强的投机性，俱乐部无法得到长久的赞助保证。只要赞助缺失，所有的经济压力都压向投资者。
但如果政府领导重视足球，局面就大不一样，赞助商会投其所好，俱乐部投资人也愿意投入，以此来获得足球以外的利益。
2010年，陕西省省长曾委托副省长开专题会，研究如何支持足球发展，但最终只解决了一些小问题，诸如向俱乐部赠一辆大巴等。加之球队一直未打入亚冠联赛，成绩不够理想，没有得到当地政府重视。
如果企业投资足球后一直得不到政府支持，会不会选择退出？宋玉庆坦言：“还没有太多考虑。”如果一支球队长期无法与一座城市稳定共生，球队和球迷之间就永远无法建立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关系。球队没有归宿感，球迷忠诚度不高，大家都不清楚未来是为谁踢球或为谁加油。
“不能再来一支球队再走了，球迷再被折腾，这也是我非常担心的地方。”陕西浐灞球迷协会会长柯兴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最期待有陕西企业像恒大那样牵头做，如果踏踏实实走健康有序的路，只要能真心长期搞，向政府要些商业利益也是合理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