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滚动| 国内| 国际| 军事| 社会| 财经| 产经| 房产| 金融| 证券| 汽车| I T| 能源| 港澳| 台湾| 华人| 侨网| 经纬
English| 图片| 视频| 直播| 娱乐| 体育| 文化| 健康| 生活| 葡萄酒| 微视界| 演出| 专题| 理论| 新媒体| 供稿

杨争光的文学世界:皂荚的意象反复出现

2012年11月28日 16:43 来源:深圳特区报 参与互动(0)

  杨争光

  海天出版社出版的十卷本《杨争光文集》

   编者按

  11月28日,由海天出版社精心编辑出版的十卷本《杨争光文集》正式出版发行。作为著名作家杨争光作品的首次全面结集,该文集的出版是深圳文学也是中国文坛的重要收获,深圳出版史上的一次标志性大事件。今天刊出的本报记者的专题文章,以5个关键词点述了杨争光的文学世界。

  A.

  皂荚树

  皂荚是极为普通的树,似乎在任何气候下都能生存,不管方位土质,扎根即生。除了高大坚硬、荚果有洗涤功效外,皂荚树的形貌与个性均不突出。

  年轻时,杨争光曾有十多年对诗歌的痴迷,从他近两百首诗里,我看到了众多树的形象,他很少将树木拟人化,更多的只是人物情感行为的映衬背景。比如,他写到树林,写到《三棵树》,树木的形象已被过滤成大的概念,而不是具体的某个树种。他多次写到钻天杨,在《姑娘,不要靠着那棵孤独的钻天杨》中,树是“永远不动”的,有鲜明的自况意味。诗中的“钻天杨”和那个欲哭无泪的“姑娘”,就如同《人生》里高加林和刘巧珍的关系,情深义重,爱恨纠缠。

  作为陕西乡下最寻常的树,皂荚的意象反复出现在他的作品中。在诗歌《我站在北京的街道上了》里,“村头的皂荚树”成了故乡的标识性符号,既是他出发的起点,也是他归来的终点。诗中“皂荚树下”的小村是他的根,但他很清楚,既然已经走出去,就再也不会回到小村了,他“要在大地方生活”,同时,被告别的故园又是他最终的避难所,“临走的时候,妈妈给我说\到了大地方,别忘记了老家\受不了外边的生活\就回来种庄稼……”

  我最早读这首诗是在1984年的《诗刊》上,1997年,我在深圳第一次见到杨争光,才发现这个以小说、影视闻名的人同时是该诗的作者。当时的他依然是农民式装束,因为身形瘦长,一身布衣显得很宽大,他背着退色的军绿布包,走在深南大道的夜色里,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倒。我想到皂荚树,觉得就该是这种疲弱而倔强的样子。在深圳的某次聚会上,我听到主持人李蕾朗读该诗,时隔二十多年,我又一次被诗中的情感深深打动,恍如看到那个站在北京街头默默流泪的青年,他是小村来的诗人,也是所有来自底层的人。

  2006年秋,我到杨争光老家探访,看到了他笔下的那株皂荚树。那树已垂垂老矣,树身有雷劈的焦痕,我仔细查看状如羽毛的暗绿色叶片,尘垢和油光中彼此纠集。它像很多树,又似乎什么树都不像。其独特性,恰是看上去的普通。

  B.

  黑风景

  《黑风景》是杨争光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其早期名作如《赌徒》、《棺材铺》、《杂嘴子》等多汇于此。1993年夏天,我在深圳沙普头街边的一家小书店偶然翻到这本书。

  那天晚上停电,小书店里点着两盏煤气灯。我站在书店一角,一口气看完了卷首的短篇《叛徒刘法郎》,心中蓦然一亮,就像初读契诃夫和鲁迅,感受到某种久违的阅读快感。刘法郎是个陕北山沟里的农民,他的经历传奇得令人啼笑皆非,这个因痔疮不停抠屁股的文盲自称是徐向前部下的“老革命”,他向村长要待遇,为说明其“老革命”资格,从瓦罐里将保存已久的一张黄纸拿出作证,结果,不但没有被证明成“老革命”,反被发现是革命的叛徒,倒霉的刘法郎待遇没得到,还被检举揭发出诸如睡女人不给粮票等丑闻。小说语言极为独特,既有乡土的朴素生动简洁,又诗意幽默,还有深蕴其中的典雅与机智,往往是一个比喻,就把人物的出身背景和个性好恶凸显出来。比如“他(刘法郎)听见水擦在石头上的声音像吃酥饼一样”、“那时候太阳很鲜活,他感到太阳光像毛毛虫一样往他肉里钻,太阳光往肉里钻的时候也像吃酥饼一样”。

  1996年,我曾乘火车出差远行。记得去时的列车上读的是罗勃-格里耶的《金姑娘》和詹姆斯·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归途中,我则沉浸于诡异、迷人而乡土的《黑风景》。坦率地说,与两位欧洲现代小说大师相比,我更喜欢和钦佩杨争光的小说,不仅是他的更中国,更晓畅,同时也更普世,更耐人咀嚼。

  C.

  双旗镇

  这是一个虚拟的小镇,起初几乎没人注意,随着口耳相传名气日盛,以至成为中国新武侠电影开宗立派的代名词。因为有了独树一帜的《双旗镇刀客》,才极大刺激产生了《新龙门客栈》、《东邪西毒》,并引领了后来愈演愈烈的新武侠大片的热潮。以至“一代大侠”金庸先生谈到谁能写好新武侠小说时,曾明确表达了对该片编剧杨争光的推崇。

  《双旗镇刀客》出品于1990年,几年后,我从电视里看到此片——很少对白,很少人物,很多特写,很多画外之意,我被这部雄浑大气的影片深深吸引。如同茫茫沙海里撞见一束格桑花,其鲜活绚烂,卓尔不群,让我为之一振。

  西部荒漠里的双旗镇,黄尘弥漫,无法无天,悍匪们神出鬼没。其中,杀人不眨眼的“一刀仙”让几十里百姓闻风丧胆。小刀客孩哥来到镇上,寻找被父亲指腹为婚的小媳妇好妹,因遭遇“一刀仙”胞弟要对好妹施暴,被孩哥意外结果了。于是,一场杀身之祸扑面而来,“一刀仙”率众要来报仇,“大游侠”收了孩哥一半娶亲钱,却躲在沙梁隔岸观火。背水一战的孩哥,只能自己成全自己。

  这是一部颇具东方精神和中国气派的“西部片”,有着国产电影罕见的品质——不说教,不煽情,环环相扣,张力十足。人物情节简约清晰,极为节制中却散射出丰富内涵。影片只用小刀客与满嘴“义”字的“大游侠”的两次交往,即将关于侠义、英雄的概念作了精彩诠释。其诗情画意,以少胜多,后来动辄投资过亿的所谓武侠巨制,皆没能达到此片的水准。

  D.

  符驮村

  在杨争光常用的闲章里,有一枚刻着“符驮村长”,他的电子邮箱是“符驮浪子”的拼音。事实上,他不仅是“村长”和“浪子”,更是这个村庄的缔造者。

  这是坐落在陕西乾县东部的小村,因长篇小说《从两个蛋开始》名扬天下。我想,若时间有情、文学有情,这个小村会与福克纳的密西西比州约克纳帕塔县,马尔克斯的哥伦比亚的马贡多,以及莫言的东北高密乡一样,成为文学世界里一道永不老去的风景。

  杨争光好像从没有这样的野心,他沉浸于自己的文学情境,就像他喜欢胡思乱想,喜欢抽烟、闲聊和吃臊子面一样,全凭兴致。关于符驮村,我在1997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听他说起过,他漫不经心地说要写这样一部长篇小说,通过对这个小村的书写,展现半个多世纪的农村变迁。2003年初,《从两个蛋开始》在《收获》杂志横空出世,像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日益疲敝的文坛,给读者制造出此起彼伏的阅读之乐。当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阅读该书成了我和家人的最大乐事。那时候,我还从没去过陕西,但符驮村里的一切已了然在胸,五十多年来,那些性格各异的男女老少纷至沓来,到处飘荡着他们的乡音,他们的明争暗斗,苦中作乐,以及“吃吃喝喝、日日戳戳”的奇闻趣事。整部书都是村中日常,家长里短,鲜活毕现。在符驮村的书写中,杨争光进入一种汪洋恣肆的化境,纵横捭阖,上下勾连,人与事自然生发,既典型又经典,不仅是十多亿中国农民的缩影,也是整个中国半个多世纪的社会变迁史——各个重要时期的重要事件,无不在其中找到或清晰鲜明或含蓄悠远的印迹。

  2006年10月5日黄昏,我曾来到符驮村的原型。当汽车沿着崎岖的土路颠簸着进入村庄时,我看到路的两边熟悉的钻天杨和皂荚树,纵深处是黄叶纷披的玉米田和空寂的苹果园。村口的破旧青砖墙上,镂刻着行楷大字“祥符村”——这个中国乡村的代表正隐没在寂静夕光里。天擦黑,我们赶到杨争光的故居,那是一个两进门的套院,三面房子均为土坯所建——低矮的泥墙,幽暗的窗户,墙上挂着旧箩筐,窗台上散放着核桃般大小的黄柿子。晚饭后,与杨争光的家人盘腿坐在土炕上,闲话村中旧事。因为天已全黑,我没有见到更多的符驮村人。其实,也没必要见,因为他们都永远鲜活地留在了杨争光的书上。

  我想特别说明,中国作家向来不乏悲愤与沉重的书写,小说原初的“有趣”与“谐谑”已成文坛稀缺“资源”。难能可贵的是,《从两个蛋开始》充满了谐谑与会心,它是我迄今读过的最特别最有趣的书。我甚至认为,这是继《阿Q正传》以来,最好看的一部中国小说。

  E.

  要有光

  因写这篇文字,就想到了“光”的寓意——上帝说:要有光。之所以选择这句话,是因为还想到了人类对于独特的需要。

  在中国文坛,杨争光绝对是个独特的异数。很少有人能用极简约的文字,讲述出引人入胜的故事;很少人具有个性鲜明的风格化叙述语言;很少有作家在讲述土得掉渣的人情世故时,能做到既幽默风趣又诗意典雅。这些,恰恰都体现在杨争光的文学世界里。

  与很多名作家相比,杨争光惜字如金,不算丰产。但从长篇小说《从两个蛋开始》、《少年张冲六章》到中篇小说《老旦是一棵树》,以及短篇小说《公羊串门》等等,都是文坛公认的杰作。他的很多小说,随便拿出一段都是过目难忘的美文。有铁杆读者甚至可以背诵《老旦是一棵树》。

  生活中的杨争光兴趣寡淡,很多常人的嗜好,他都不以为然,比如赴宴、出国、旅游等等,虽是著名编剧,却很少进影院,这让他失去了很多与他人深交的机会。同时,常常表现的“不合时宜”和说话“直来直去”,让他与同行以及评论界拉开了距离。因此,虽然作品公认一流,却一直缺乏一流的声势。

  卡尔维诺在其绝笔之作《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里特别阐释了对“轻逸”的看重;巴赫金在论述法国伟大作家拉伯雷时,对其小说的笑谑因素有深入分析,认为狂欢之笑具有双重性,既是欢乐兴奋的,同时也是嘲讽讥笑的,既否定又肯定,既埋葬又再生。我从杨争光的小说里,常常感受到那难得的“轻逸”和“双重性”的狂欢之笑。

  要有“光”。

 ◎ 王 樽

【编辑:刘欢】

>文化新闻精选:

 
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中新社和中新网观点。 刊用本网站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网上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6168)] [京ICP证040655号] [京公网安备:110102003042-1] [京ICP备05004340号-1] 总机:86-10-87826688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