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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学者芮效卫:翻译足本《金瓶梅》,困难但值得

2013年12月05日 14:42 来源:晶报 参与互动(0)

  芮效卫刚刚完成了足本《金瓶梅》翻译工作。

  在美国学者大卫·陶德·罗伊(中文名:芮效卫)看来,《金瓶梅》是一部迷人的佳作。他用半生时间研读该书,并将其足本翻译成长达3000页的英文版本。这项工作最近刚刚结束,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推出了该书的第五册,也是最后一册——《死亡》。

  自从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于1993年发布了芮效卫的《金瓶梅》英译本第一册,学者们对他的匠心译作多加赞赏。如今翻译工作全部完成,伴随着4400个详尽尾注,芮效卫第一个完整地提供了这本错综复杂的小说的欧洲语言版本。

  今年春夏,80岁的芮效卫在与大学生的访谈中,叙述了他与《金瓶梅》的缘分,他在翻译过程中的种种思考,现摘录在此。

  在中国度过动荡不安的童年

  我的父母早在1930年就以长老教会传教士的身份来到中国,并在头两年在北京接受了密集的中文培训。我的父亲学习语言很有天赋, 最终在南京大学以中文任教哲学。他们随后于1932年搬至南京,我则是1933年出生在南京钟楼医院。

  我们一家于1936年于假期回到美国。结果1937年中日战争打响了,南京政府搬到了四川省会成都。我们于1938年回到了中国,一直呆在成都直到1945年。

  我拥有非常动荡的童年。1938年至1939年期间,日本人轰炸了成都,有时候甚至一个星期轰炸5到6次。很幸运的是,成都拥有非常好的防空警报系统,所以我们可以在夜间去到野地里玩耍。因为我所就读的加拿大人学校关闭并搬迁至郊外,我的弟弟(萨达普顿·罗伊,1991年至1995年任美国驻中国大使)和我在城内接受不同大学工作人员的教导。我们在1939年至1945年期间,一直没有接受正式的学校教育。

  1945年至1948年期间,我们又回到了美国,父亲获得了他的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学位。当我们再度回到中国,我去了位于上海的美国人寄宿学校并在那读了两年。当时中国内战正在进行中,我的父母决定,既然当初来时是作为传教士,那么就应该继续传播信仰,摒除政治原因的影响。

  1949年至1950年期间,我和父母一起居住在南京。由于已经不再有西式学校,所以我们开始接受大学教授的教导。我的父亲教我诗歌;体育则是由一名当地女校的教授负责教导。考虑到我们所处的大环境,我和弟弟都会相对流利地说中文,但读和写仍然是个难题。

  我的母亲觉得政治环境并不稳定,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还能在中国待多长时间。她请了一名专业导师教我和弟弟中文——或者重新教育我们——一位非常好的名叫赵雅男的老先生,他曾经协助过赛珍珠翻译《水浒传》,一部非常著名的中国小说,对《金瓶梅》产生过很大影响。她的翻译在1930年代中期出版时被改为《四海之内皆兄弟》。

  我们开始跟着这位导师重新学习中文。一两个星期后,我问他自己的名字和家所在的街道用中文怎么写,他用大大的字写给我看。之后我便花了大半夜进行临摹,此后也这样循环反复了很多次。于是我开始沉迷在这种语言当中:书写的中文可比西方字母表有趣多了。我进步得很快,仅仅一年后我已经可以读中文报纸了。

  在二手书店发现《金瓶梅》中文足本

  因为之前对英语文学的喜爱,我也开始对中国古典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以及《金瓶梅》等都是我涉猎的对象。

  我发现,《金瓶梅》的口碑都是建立在色情之上,原因是它的内容中含有大量细致的性爱描述——尽管它同时也包含同样细致描述的明代饮食、服饰、政治腐败、丧葬等方面。此书的描述向我们展示了此前从未曾被展示过的中国历史社会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但当时的我仍然只是个年轻人,所以我对书中的性爱描写显然更感兴趣。

  书中有很多描写性爱的段落在编辑中被有意地删除了。有时候,读着读着,就会出现“以下560字被删除”的字样。我也了解过1939年克莱门特·埃杰顿曾经翻译过一个英语版本。在南京大学图书馆我找到了它,但令人遗憾的是,其中的性爱描写被翻译成拉丁文,我只能读懂其中一小部分。所以我决定尝试阅读中文版的《金瓶梅》,虽然很困难,但我认为很让我着迷。

  1950年,我在南京孔庙旁的一家二手书店发现了未删节版的《金瓶梅》。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很多人都不敢拥有被认为是禁书的作品,所以在这些二手书店反而会有收获。

  花两年时间建立索引的卡式条目

  从1950年开始,我就持续地研习《金瓶梅》。当时作为一名哈佛本科生,我主修了中国历史,同时选修了中国语言和中国文学等课程,设法让自己成为一名中国专家。

  在大学的中期,因为战争我曾休学两年参军。他们把我送往了日本和中国台湾,在这期间,我利用在台湾一年的机会,通过电台继续学习中文,最终也练得一手好字。1956年我离开军队,重新入读哈佛,并在那获得了研究生学历。

  在哈佛大学以及之后的普林斯顿大学,我一直教授中国翻译文学,其中就涉及英译《金瓶梅》的内容。而1967年当我来到芝加哥大学,我获得了一个研讨教导任何我想的课程这一机会。我选择教中译《金瓶梅》——但只有一个学生来上课。持续教了两年后,每个星期覆盖一个章节,这一过程使我越发对这本书着迷。小说内还有大量的诗歌,尽管或许只有很少是属于《金瓶梅》作者的作品,不少都是佚名作。于是我开始追根溯源,并在数年后决定系统细致地进行研究。

  我开始认为,为了精确地学习《金瓶梅》,我需要对书中一些含义进行补充,所以我花了将近两年时间建立了一个对全书中诗歌、骈文和谚语进行索引的卡式条目。最后这一条目内容被扩展至过万条。有人说:“为什么不请几个研究生帮忙做?”但我深知这样行不通。有了手头上这些信息,我可以通读中国古代戏曲和诗歌,如果我觉得有什么是我觉得眼熟的,我总可以及时翻查卡式条目中的内容,以查看它们有没有出现在《金瓶梅》书中。如果没有它们,我不可能最终完成翻译。

  我也大量阅读《金瓶梅》出版前的中国古典小说和戏剧,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大工程,但我一直找到越来越多的源头。

  同时,我的同事安东尼也开始《西游记》的翻译,感到佩服之余,我也开始《金瓶梅》的翻译。而且我有一位非常棒的研究生凯瑟琳·柯丽德,她如今在匹兹堡大学从事《金瓶梅》中古典戏剧的应用研究,她也敦促我着手进行翻译的工作。

  提前退休全职进行翻译工作

  我1982年开始进行翻译工作,直到2012年完成翻译内容,大致花了我30年时间吧。一般我只有在夏天才能着手翻译,因为在芝加哥大学,一般一天都得教九节课。刚开始我只想看看自己能在翻译这本著作上走多远,不少我的同事也认为我不可能完成,但我决定继续下去。1999年我才66岁,但我提前退休了,以便能更加高效地全职进行翻译工作。

  其他先于这本作品的中国名著英译本,比如《三国演义》,都被写成统一的文风格式。《金瓶梅》则是一个大挑战,因为作者借用了中国文学内的整个频谱——道教、佛教乡村文本、诗歌、引语、流行戏曲、口传故事、街巷俚语,和特有的妓女隐语。这使得翻译工作显得特别困难。

  在埃杰顿的《金瓶梅》译作中,语言是非常统一的。如果中文的句式过于复杂,他就会对其进行删减使之变成简单易懂的英语。但在我的翻译中,我决定努力使之呈现出中文原有的结构感和层次感。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大部分译者都尝试着尽量将中文和日文小说译成西式文学,因为他们不想让书籍变得晦涩难懂。我决定反其道而行,利用我的翻译将中国文化带给西方读者。

  《金瓶梅》的文中包含了近900段诗歌和骈文说明——大部分素材是借鉴前期译作。在第29章,吴姓的算命先生告诉文中每个家庭主要成员的命运。为此,我花了两年多来翻译,并通过阅读中国传统算命手册,试图掌握这一系统。

  为什么这是一部旷世杰作

  《金瓶梅》出版时间大约是1618年,如果你放眼当时的世界文坛,仅有的能媲美其质量的,只有《源氏物语》(1010)和《堂吉诃德》(1615)。而《金瓶梅》并不像其中任何之一,但它同样是一部包含了散文小说的众多功能,在以前的中国和世界文学中从来没有的复杂作品。

  比如,文中展现了古代中国老百姓的细致日常生活细节,而这些细节使得学者们如获至宝。以往的中国古典小说,主要针对帝王或军官阶层进行描写,又或者以《西游记》为例,涉及神话玄幻领域。但这部小说涉及面非常广泛,文中塑造的人物令人觉得可能是你的隔壁邻居——尽管你可能不喜欢他们。它包括从中国社会的高层和中层,到底层仆人,街头小贩,和卖唱女。这也是中国第一部描写令人信服的女性心理小说。部分早期的作品也有女主人公,但她们要么很好要么很坏。

  最后,这是第一部通过细致编排、精心策划的作品,有着对称的情节和修辞结构。《金瓶梅》共有100章,以十年为期进行编排,重大事件每隔七至九章就会出现。早期的小说都是章回式的,并没有这种特殊结构。以上种种理由让我深信,这部小说不仅仅是明代四大作品之一,而且是超越时代的中国,乃至世界文学杰作。

  30年翻译完成之后,我感觉非常好,主要是因为我终于可以指着鼻子骂那些说我不能完成的人了(笑)。不幸的是,我在翻译完成时被诊断患上了卢·格里克病,所以我将把它作为自己的成就——如果我可以这么大胆地称呼它的话。

  有人建议我出版一个简化版的译作,好处是这将能吸引到更多的读者,因为只有专家才喜欢注脚,普通人只会厌恶它们。安东尼也出版了简化版的《西游记》,所以不少人也这么向我建议。但我觉得小说的精彩只能完整地呈现。

  编译 王子键

【编辑:蒲希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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