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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故诗人周梦蝶:日常生活似苦行僧(图)

2014年06月05日 11:05 来源:黑龙江日报 参与互动(0)

  不久前,94岁高龄的诗人周梦蝶逝世,台湾反响很大,马英九特颁褒扬令,称周梦蝶“体现东方无我意度,允为台湾文化史页不朽传奇”。龙应台吊唁时表示,因为诗,让他孤独、单薄的身影有了态度,称:“他的文学,他的人格,他坚毅而淡泊的态度成为台湾的一面旗帜,代表的是美,是心灵的纯净与深邃。”并有上百位文坛人士出席了告别式。

  然而,这位享年94岁的高寿诗人,生前在世人眼里却一直过着极为贫瘠的生活,其诗名也局限在极窄的诗人圈子里,远不如余光中等名流所具有的社会位置。据说2010年国内曾出版他的诗集《刹那》,但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的《还魂草》一诗有这样的句子:

  “凡踏著我脚印来的

  我便以我,和我底脚印,与他!”

  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当今流行的那首错归到仓央嘉措名下的《见与不见》的前几句: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不过,周梦蝶的很多诗,由于过分雕琢,常常给人以七宝楼台之嫌。但他最好的十数首臻于化境的诗却是极其瑰丽的,即表层被中国古典语境钙化的壳体,裂出了耀目的辉光。这辉光就源于那孤绝的与商品时代格格不入的境遇的领会,或说一种存在性的张力。这是台湾已成潮流的类似的强调古典语境的现代诗中所罕见的,换句话说,台湾酝酿了数十年的“横的移植”与古典传统相结合的新诗潮流,就是为通向周梦蝶等少数人的十数首诗而存在的。

  台湾现代诗的进程,基本承续的是大陆解放前的新诗流脉。纪弦等延展了三十年代戴望舒代表的那种将法国象征主义诗歌与中国古典语境相融合的唯美倾向。当年戴望舒、徐迟合办《新诗》月刊,纪弦也是其中一分子。这种倾向被当年战乱的氛围所埋没。纪弦到了台湾,三十年代的余绪被新的历史氛围烘托出来,“横的移植”不仅是诗的趋向,也是台湾社会整体的趋向。此外,这一流脉还强调现代诗的知性,这里的知性可以被领会为某种当下的现场感、理性意识,但这一流脉的整体意绪却依然是抒情性的。另一个以余光中等为代表被称为“新民族诗型” 的流脉,应该说是从前者分化出来的,虽然这一流脉声称是针对纪弦等“横的移植”的一个“反动”,但其实只是加强了抒情中的中国古典语境和品质,单从语句上看则更具古诗词的雕琢意味,负面的效果就是很多诗人沦为食古不化、俗套情境的奴隶,因为因袭古典语境的冲动不用提倡,就自然地延存在众多新诗的探索者中。如果将周梦蝶归类,应属此一流脉。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流脉,就是洛夫等试图开启的更具现实包容性的诗。

  《孤独国》是周梦蝶早期的代表作:

  这里的气候黏在冬天与春天的接口处

  (这里的雪是温柔如天鹅绒的)

  这里没有嬲骚的市声

  只有时间嚼着时间的反刍的微响

  这里没有眼镜蛇、猫头鹰与人面兽

  只有曼陀罗花、橄榄树和玉蝴蝶

  这里没有文字、经纬、千手千眼佛

  触处是一团浑浑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

  这里白昼幽阒窈窕如夜

  夜比白昼更绮丽、丰实、光灿

  而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着诗和美

  甚至虚空也懂手谈,

  邀来满天忘言的繁星……

  过去伫足不去,未来不来

  我是“现在”的臣仆,也是帝皇。

  这首诗弥散着宗教的氛围,这是由“曼陀罗花”、“经纬”、“千手千眼佛”等字眼暗示出来的。曼陀罗花为佛教中西方极乐世界的象征象物,它不论昼夜没有间断地从极乐天落下,满地缤纷。另一些字眼如“手谈”、“幽阒窈窕”、“伫足”等,虽是一些钙化的古典语词(这里所谓钙化,指太多的效颦者轻易地用它们来形容和装点),但对应极乐世界,却有着特别的点化作用。然而,盘活整首诗的却是“横的移植”,即某些所谓西化的语境,诸如“这里的气候粘在冬天与春天的接口处”、“只有时间嚼着时间反刍的微响”、“触处是一团浑浑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等,它们引领着整体的气场,使极乐世界再度陌生化、当前化。气候“粘”在“接口处”,“粘”是最日常的感性,“接口处”则是现代的,知性的。并且,只有周梦蝶那样的孤绝,才会说出“时间嚼着时间反刍的微响”这样的独语,“嚼着”可谓诗眼;才会有“一团浑浑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触”入他的每个毛孔。它们构成了这首诗核心的存在感,也即现代感。

  关于周梦蝶的生存处境,在网上可以找到拍摄于诗人去世前两年的纪实片《化城再来人》。这部纪实片再现了这位苦行僧似的老诗人日常的生活,许多过去的经历,是通过诗人的谈话和一些与诗人有过从的人讲述呈现的。周梦蝶1921年生于河南淅川。原就学于开封师范宛西乡村师范,由于家境及大环境的变迁,1947年在武昌参加青年军,后随军队赴台。1959复员,之后便在台北武昌街摆书摊谋生,且所售多是哲学、诗等冷僻的书籍。以此方式既可混饭又可满足读书写诗的嗜好。他的第一本诗集《孤独国》即在此期间完成。他在片中说,那时每天一早坐第一班车到武昌街摆摊。他形容这个“孤独国”只有“四个榻榻米大、四百廿一本书”,每天净赚30元就可“pass”了。有一年他的蜗居被大水淹了,书摊旁的一家咖啡馆就把他“收编”了,让他住在顶层的阁楼里,那个阁楼曾吊死过人,没人敢住。关于他的微贱处境,他复述了一位当年在武昌街卖阳春面的小店主,到新地开了一家体面的饭馆,见到周说,原来的店来的都是你们这样的下等人,现在,上等、中等、下等的客人都有。

  前文谈的诗《孤独国》,就收在《孤独国》这本诗集中,诗中已显露了他对佛法的寄托。晚上收摊后,他开始去寺院听讲佛法,并先后皈依了两位著名的法师印顺和法赞。他说,当初皈依佛门,是想把心定下来,戒掉喝酒、吃肉和看日本电影,但没想到皈依后这些都依旧。看日本电影一项,从友人的相关谈论,显然暗示的是情欲。这位了解周梦蝶私密的女性友人评论说,周不仅多情,还专情,泛情。

  但诗人客观的贫困处境,和主观的对佛法的寄托,都令他规避女性。他讲了一段与三毛接触的经历,那时三毛还未成名,天真烂漫,把他请到家里看作品。不觉到了夜里11点,三毛的母亲下了逐客令。但三毛没去开门,而是把门关上,背对门,手伸开,像耶稣钉在十字架上,愣在那里不说话,这样僵持了一两分钟,周才夺门而出。门“咣”一下关上,他形容就像把一个深恶痛绝、可恨可厌的人推出去。他说三毛是美女也是才女,她吃的是掌声,喝的是掌声,穿的是掌声,死后鬼也要给她掌声。

  影片中一个中年女子回忆说,她还是少女时,曾约周梦蝶吃午饭。周的口音很难听懂,她接触周是因为喜欢诗。女孩提前一小时到,那时下着小雨,看到周已经在公车站下打坐,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他说已经一个小时了。她说,他给她的感觉是雌雄同体。

  就是这样一个试图以佛法空掉皮囊的人,晚年写出了另一首也许可以称为自我涅槃的诗《九宫鸟的早晨》,涅槃指的是这首诗如清水芙蓉,从此前雕词琢句、盘剥典故的诗风中脱颖而出:

  九宫鸟一叫

  早晨,就一下子跳出来了

  那边四楼的阳台上

  刚起床的三只灰鸽子

  参差其羽,向楼外

  飞了一程子

  又飞回;轻轻落在橘红色的阑干上

  就这样:你贴贴我,我推推你

  或者,不经意的

  剥啄一片万年青

  或铁线莲的叶子

  犹似宿醉未醒

  阑阑珊珊,依依切切的

  一朵小蝴蝶

  黑质,白章

  绕紫丁香而飞

  也不怕寒露

  染湿她的裳衣

  不晓得算不算是另一种蝴蝶

  每天一大早

  当九宫鸟一叫

  那位小姑娘,大约十五六七岁

  (九宫鸟的回声似的)

  便轻手轻脚出现在阳台上

  先是,擎著喷壶

  浇灌高高低低的盆栽

  之后,便勾著头

  把一泓秋水似的

  不识愁的秀发

  梳了又洗,洗了又梳

  且毫无忌惮的

  把雪颈皓腕与葱指

  裸给少年的早晨看

  在离女孩右肩不远的

  那边。鸡冠花与日日春的掩映下

  空着的藤椅上

  一只小花猫正匆忙

  而兴会淋漓的在洗脸

  于是,世界就全在这里了

  世界就全在这里了

  如此婉转,如此嘹亮与真切

  当每天一大早

  九宫鸟一叫

  1980年,周梦蝶因胃疾而终止了摆书摊的生涯,晚年没有工作,靠政府救助和朋友的资助生活。

  龙应台吊唁时表示,因为诗,让他孤独、单薄的身影有了态度:“他的文学,他的人格,他坚毅而淡泊的态度成为台湾的一面旗帜,代表的是美,是心灵的纯净与深邃。”

【编辑:宋宇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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