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曼：需要文化节目改变濒于“娱乐至死”的状态

　　近期，传统文化之风悄然在电视荧屏中刮起。去年下半年，央视的《中国汉字听写大会》推出之后便吸引了大量观众的追捧，春节期间再次推出了传统文化节目《中国谜语大会》，而近两个月《中国成语大会》也正在央视综合频道热播。与此同时，卫视的传统文化节目也如雨后春笋般迸发出来，河南卫视的《汉字英雄》、《成语英雄》，河北卫视的《中华好诗词》相继推出。这些似乎已经淡出电视荧屏的传统文化，再次迸发出了力量。

　　我们不得不承认，西方成熟的娱乐节目制作模式套路在短时间内迅速俘获了中国观众的心。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承载着中国传统文化的节目在回归之时力量也如此之大。如果究其原因，可能是国人对于传统文化的强烈认同感。这种力量是一种几千年来中国传统文化埋藏在国人灵魂深处的力量。正如《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和《中国成语大会》的总导演关正文所说，它是我们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一脉相传、不断积累形成的今天的主流价值观。当然它在今天更开放，跟世界各国各民族文化交融性、交流性更好。但是从根儿上讲，中国人的主流价值观或者叫做中国人的流行观，是从几千年一脉相传而来，不可能割裂。

　　在《中国成语大会》中的节目嘉宾蒙曼看来，“娱乐节目穿透力差，辐射量小，需要这类文化节目改变濒于‘娱乐至死’的状态。而从历史上看，往往有文化底蕴的国家才能成为强国，中国古代的唐朝盛世，国富民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唐朝的文化处于世界先进地位，汉字、习俗、宗教对邻国有着深远的影响，形成东亚文化圈。中国成为强国需要文化底蕴。”

　　在电视满屏选秀的时候，我们也不停地听到呼唤传统文化的声音。很多电视观众实际上真的想看到有价值、有营养的电视节目，能够通过电视节目，一方面获得收视快乐，一方面学到东西。而如今，我们看到了观众对于传统文化的渴望，如何传承和传播就是更重要的一个问题。关正文谈到，实际上，对于过去的时代来讲，人群的识字率普遍非常低，极少数的人才能受到好的教育。我们今天再去面临传统文化的传承时，过去的文化到底是怎么传承的我们也不清楚，但今天一定不能用那种过去的方式。我们今天能够采用的传播方式是一种流行时尚形成、簇生的方式，即使是新媒体，同样可以传播我们的传统文化。

　　总导演关正文说，成语和观众的黏合度没有汉字那么高，所以对于观众的刺激也没有那么大。但是记者发现，在网络中《成语大会》还是成为了观众讨论的热门话题。

　　表达 锦上添花

　　《成语大会》和《听写大会》似乎如出一辙，但是从节目播出效果上看，两者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听写大会》在开播后，很快就引发了观众的广泛关注，写汉字成了一个热门话题；但是《成语大会》则呈现一个慢热的过程。

　　这一结果关正文在节目播出前就有所预料，“客观原因是因为成语的天然热度没有汉字那么好，汉字跟每一个人的利益都相关。‘相关’的意思是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不会写某个字时，他会受到一种明确的提示与刺激。当他发现自己不会使用某个成语时，这个刺激程度却弱得多。就像成语是一个我们语言中锦上添花的东西一样，有它更好，没它好像也无所谓。”

　　但关正文认为，这并不代表成语的价值就和汉字相差很多，“成语古今通用，称得上世界奇迹。同时，成语还给当代汉语带来美感，丰富了语言的表意性，让今人能够站在古人的肩膀上认识世界，给今人提供一种表述自己感受的语料。”而究其原因，“是因为大家还是没有充分认识到成语文化的高价值，没有意识到它对于汉语的贡献。”

　　猜词 风靡一时

　　对这样一档崇尚传统文化的节目，也有观众认为，这种形式“虽然有趣性增加了，利于观赏，利于收视率，但却背离了成语本身增加语言魅力的原本功能。建议增加造句比赛方面的内容。”

　　关正文介绍，成语所用的猜词游戏是全球非常流行的一种语言游戏方式。首先，它特别适合用来做成语的节目，因为成语在现代语言应用中最核心的是对成语语意的理解，正确解释成语的能力，与根据解释找到对应成语的能力，是掌握成语的关键，也是猜词游戏制胜的关键。所以我们觉得猜词这种方式特别适合成语，因为要阐释语意，尽管有些规则是要求避免字面提示。

　　关正文还介绍，猜词游戏在全球流行了几百年，在电视领域也一直是西方主流的电视形态之一。而在国内，猜词游戏一直在大型娱乐节目中作为片段被应用，尚未出现过专门的猜词游戏节目。“我希望成语大会能达到两个目标：一是动员大家重视成语，能够多看一些成语；二是，大家能多玩一些猜词游戏，这对解释汉语词汇是有好处的。”

　　认识 一知半解

　　在比赛过程中，选手为了让同伴更快地猜到成语，不免经常对成语进行逐字“分析”，而这个分析并不是真正的字义解析。这也是网络上争议比较大的一点。很多人认为，不应该允许对成语“歪解”。

　　但关正文说：“我们希望选手能将成语解释得跟词典里的描述一样，但这不太现实。没有人尤其是年轻人，有机会专门累积成语，专门研读成语，包括学术界也一样，研究成语的人非常非常少，成语研究不成学科。据说，有学者查过目录，40年以来，有关成语的论文全国加起来大概也就近50篇，这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数字。”

　　关正文说：“如果大家看了节目后，觉得自己的成语解释能力高，根据解释找到成语的能力比选手强，报名参加第二届中国成语大会。我们希望随着成语大会的不断积累，日后参加的选手都能够更加精确地描述成语，那时，我们的节目将更加好看，大家这样的担忧和疑虑也会慢慢化解。”

　　选题 雅俗共赏

　　“汉听”因为题库太难，观众认为应该考一些常用的易错字；成语大会的题库也有观众提出意见，有人认为，在节目中出现的有些成语因为过于通俗易懂，似乎更像是俗语。对于成语题库的选择，关正文透露，确实成语的甄别历来一直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也是学术界长期攻克的难题。

　　关正文说，他们选择了一个简单的方法，“采用《新华成语词典》做标准，收录词典的，我们就认定为成语，没有收录词典的就认定不是成语。”关正文还说道，“我们没有选择特别通俗，也没有选择特别冷僻的成语，我们选择的是有传播价值、有学习价值、有认识价值的成语，让观众一方面能找到可能熟悉的成语，另一方面也认识一些自己应该知道的成语。”

　　节目嘉宾、南京师范大学教授郦波指出：“成语既大量出现在雅言中，又大量出现在俗语中。在每个领域内，都有成语的渗透，都有成语的体现。所以成语才有这么大的生命力，能够承载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我觉得关键原因在于它的大雅大俗。”

　　除节目内容外，主题曲与背景音乐也是打造优质节目的重要因素。打造这一系列音乐与主题曲的幕后创作者是让观众既“熟悉”又“陌生”的音乐人刘牧。刘牧是当年在《实话实说》舞台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键盘手。“当海阔天空忘记了飞翔，忙忙碌碌迷魂汤，纸醉金迷，功名利禄，谁还会在意幽幽书香……”《相思成语》很巧妙地由22个成语组成。“它既体现了成语大会的内容，又像是独立的一首情歌，可谓一举两得。成语是最短小精悍又默默无闻的一个了。以前，大家待它如宝，而今却要被遗忘了。”刘牧坦言。

　　传统文化

　　有特定娱乐性

　　作为一档电视节目，运用娱乐化手段进行包装本无可厚非，但是面对成语、汉语这样严肃的传统文化，电视人又该如何包装它，包装到什么程度？

　　在《汉字听写》时，节目运用了简单的听写形式，但正如关正文所说，成语和观众的黏合度相对小很多，所以《成语大会》运用了猜词游戏的方式。但是和成语相比，诗歌、对联，甚至是春节期间央视播出过的“猜灯谜”，这些传统文化和观众的“黏合度”会更小，如果呼唤传统文化在电视中的回归，它的表现方式就是值得思考的。

　　在面对传统文化电视呈现的问题时，关正文认为，传统文化肯定是不需要当下综艺节目的娱乐化方式，“评委都不毒舌，裁判也不说话、不逗乐。在文化节目中注入这种与节目主形态无关的娱乐元素，不见得真正能带来娱乐效果，反而会让观众觉得很无聊。”

　　而关正文认为，传统文化节目的娱乐性来自于特定的方式，这个方式在每种内容之间也存在很大差异，比如汉字听写，“每一个选手上场都要面对自己的题目，写出来就会留在场上，写不出来就得离开，具有特别强烈的戏剧性、悬念感。汉字大会赛场上屡次出现一个人打掉对手好几个人的场面，这样强烈的戏剧性冲突都是汉字听写大会给观众带来的收视快感。”

　　而对成语来讲是另一个角度。成语跟广大观众切身利益之间的关联有点松，所以在一开始设计节目时，关正文就强调面对这样一个娱乐题材，“我们要提供更强烈的收视快乐，用游戏的形式，来塑造文化题材，让它能够亲近广大观众。实际上根据我们现在的市场调查，我们即使使用了猜词游戏的形式，节目的受众也集中在高教育人群、都市化人群。由此看来，我们还要继续向‘下’做，向通俗化做，争取满足更多观众的需求，然后让他们也都能参与到节目中来，一起推广成语文化。或者至少我们首先做到先认识成语吧。”

　　晨报记者 解辰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