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我们的舆论环境不太懂得艺术(图)

　　近日，余秋雨携新作《冰河》在北京与读者见面。《冰河》是余秋雨写作生涯首部长篇小说，讲述一个在生命绝境中诞生的爱情传说。余秋雨说：“这部作品，可以看成我们夫妻俩在绝境中的悲剧性坚持。但故事还是美好的，甚至没有一个坏人、恶人。真正的艺术，永远不是自卫的剑戟。”《冰河》所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古代的南方，具备惊人姿色的女子孟河在一次“淑女乡试”中拔得头魁，引来大批追求者，然而她暗中女扮男装，踏上了去京城寻找生父的路途。途中，船只突遇冰雪，不仅被冰封在前后无援的河中，众人也遭遇生死攸关的求生考验。

　　在绝境中，船上的考生金河深夜凿冰救人，却因冻伤无法赶考。孟河为报恩情冒名代考，不料中了状元，引出一连串扑朔迷离的意外和磨难，也让她找到了情之所属，留下一段爱情传说。

　　余秋雨认为，长河意味理想之河、希望之河，人生之河，代表了一种东方古代意境。而孟河为了寻父，女扮男装从河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也凸显了女性对于男性、后辈对于前辈的探寻、灾难对于文化的探寻，也承载了女人的思念和等待。

　　而读者能够读到的却是，余秋雨在阅尽世态人情后内心深处的独白。可以说，《冰河》是余秋雨十五年来走过的心灵史。

　　A 作家不会用作品来回答自己的处境

　　山西晚报：在自序中,你说作品是你和夫人在绝望中的坚持，但是读起来却感受不到任何剑拔弩张的意味，为什么？

　　余秋雨：好的作家、艺术家都不是用作品来回答自己的处境，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不是直接回答的。我们从小看得最多的《安徒生童话》，大家知道安徒生一生的经历吗？我到过他的家乡，了解他的每一个环节，当时大家谁也瞧不起他，他的日子过得非常的艰难。你现在看《安徒生童话》就感觉不到他的这种困难，这种心头的愤怒。某种意义上处境不是非常好，所以要寻找彼岸美好的东西，日子过得太好了反而没有寻找的念头。我和我妻子的经历其实还算可以，当然也有很多不顺，我在书里提到一点点。大家可以感觉得到，我们俩人安安静静过日子，很乐观，也从不回答别人对我们的说三道四。但是，这个安安静静都是心理条件的结果，如果换了别人就可能很愤怒。所以我劝大家遇到不顺的事情，第一为了自己，不要有太大的愤怒；第二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专业。

　　山西晚报：在这本小说当中除了表达爱情和人性，也表达了很多对文化的思考。看得出来，你有不少对于中国历史文化的反思。

　　余秋雨：我想表达一种思维，应该有更多的艺术家反感空洞的文化结论和历史结论。而我则希望对于人性、爱情、生命力的思考应该贯穿始终，我觉得没有超越爱情，超越生命，超越善恶之外更大的话题。德国有一个思想家雷心写过，一个女王最有魅力的时候也就是她作为母亲、作为女儿、作为妻子时候的魅力，而不是她面对民众时的魅力。

　　B　我们关注的都是艺术外围的东西

　　山西晚报：能说说怎么看待和对待现在的舆论环境呢？

　　余秋雨：现在的舆论环境对于创作有没有影响，舆论环境好还是不好，完全看创作者本人怎么面对。我的看法是，我们长久以来对文化传播的层次比较低，使得我们的舆论环境不太懂得艺术。艺术已经寂寞了，我们热切关注的都是艺术外围的东西，比如说，女演员的绯闻，几个前夫，和某个大款怎样之类。她的演技在某部电影里，有怎么样的进步，和其他女演员比，好在哪里，差在哪里，关注的人不多。

　　山西晚报：这部小说中，你最喜欢里边的哪个人物？

　　余秋雨：我当然最喜欢小说的女主角孟河，我努力地把一个古代的中国女性能够汇集的美全汇集到她身上去了。她有才华、有担当，她人生的每一个环节都是不得已的，但是她美丽地走完了自己的生命过程。这样美丽的人在生活当中是很多的，她们聪慧、美丽、能够解决一切，我们每个人的细胞当中都有可能有她们的沉淀。

　　山西晚报：这部小说的结局是开放式的，比如说孟河的生父并未揭晓，这是你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吗？你有没有想好其他结局？

　　余秋雨：不要把所有的艺术都让它完整化，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解决的，世界上最大的问题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譬如孟河没认她的爸爸，观众也不知道她爸爸是谁，在书里越来越体现的是满朝文武大臣都是孟河的爸爸，他们像孟河爸爸一样不负责任，一样有背叛家乡和背叛自己乡下妻子的企图。这其实是个象征故事，她的爸爸其实是个象征。

　　山西晚报：除了这个开放式的结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书里也讽刺了考生文人当中的虚伪可笑，这其中是否也有你对生活中人的讽刺？

　　余秋雨：不是，我身边的人完全不是这样。身边的人也可能有对我们不利的人，我们不会记恨，我和我的妻子都有这个特点。文人当中好像有这样的传统，互相搞来搞去，因为你有名，总有人想对付你，但是你千万不要记住他们，没必要记住。更不要对付他们，对付他们就非常的愚蠢了，对付他们的时候把自己做小了，把你的文章也做小了，你变成是回答这个人了。考生文人的虚伪和可笑，我前面讲到了，是中国古代科举制度造成了这么一个集体形象，是他们的共同形象。

　　C　文学没有新旧，永不过时

　　山西晚报：你日常写作和读书是怎么规划的，俗事杂事应该也不少吧？

　　余秋雨：我没有社会事务，盛情邀请我也不参加，大家有没有看到我被盛情邀请参加什么事？从来没有发现过，永远没有我的名字。如果太重要的事我就和我的妻子一起商量找一个什么借口，以前是说生病，后来发现你身体挺好的，后来只能说家里老人家身体不好。简单一句话，我的时间都是属于我的，这一点我非常高兴。

　　山西晚报：你对这部小说的创作风格怎么评价？

　　余秋雨：我的风格是一个古典象征主义，用古典的风格来表达一种象征主义的解构。我前面讲到了，连里面没见面的老父亲也是象征，而不是具体人，连这条河也是象征。

　　山西晚报：我知道你不上网，但是进入微博时代，大家对过往流行过的一些风格会有新的评价，比方说提到你的时候会有人说余老师的文字是很温情的，但有些鸡汤过多的嫌疑。你怎么看待这种说法？

　　余秋雨：文学没有新旧，文学不会过时，《离骚》没有过时，《红楼梦》也没有过时，只有好不好，没有过时不过时的区别，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过时，文学和政治领域以及社会领域不一样的是，它是永恒的，这点非常重要。

　　《冰河》节选:

　　今天故事的起点，是两位老太太。

　　一位是戚太太，一位是胡太太，都因为辅佐丈夫抗击海盗有大功，被先皇颁封为“诰命夫人”。现在，两位丈夫和颁封的先皇都已不在人世，她们只在享用来日无多的尊荣。

　　回顾平生，她们只有一件事不痛快，那就是没有机会显示她们的文化等级。

　　“凭什么科举考试只考男子？如果允许女子参试，你我会是什么模样！”这是她们晚年最常发的抱怨。

　　有一次，胡老太拿到了近几届状元试卷的抄本，看完哈哈大笑，说：“这是九州上下第一名？连天地也要嘲笑华夏无人！”

　　她坐轿换船，找到了戚老太，几经商议，决定举办一次“淑女乡试”，范围就在她们所在的两府之内。

　　“淑女乡试”，既违背了男尊女卑的祖训，又冲撞了科举考试的铁则。但她们的身份使她们有资格这么做。在中国古代，不管在什么场合，老祖母出来，天摇地动，何况还是“诰命夫人”。

　　这次“淑女乡试”，经过三轮筛选，终于让一个叫孟河的女孩子脱颖而出。

　　有了这个结果，胡老太又有了新主意。她先让手下的女侍去看看孟河长相如何，得到的回答是非常出色。于是，她决定要在闹市区搭台展示，为淑女再争风光。

　　戚老太魄力更大，她通知胡老太，把两人年轻时最喜爱却又不敢穿的服装裙袍各选十套，让孟河一次次穿上现身。

　　由于“淑女乡试”本来就牵动远近，再加上这次丽服展示的预告，可以想象，那天的盛况会是多么惊人。这可能是整个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选美典仪，而典仪的主角只有一人，那就是孟河。

　　两位老太太很满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她们只觉得台下的一声声欢呼都与自己有关，因此还不时地露出苍老的羞涩。像天下的一切女性一样，一羞涩，就会红着脸偷看旁边的女人。两位老太太在相互偷看中重新想起了自己的年龄，才不再羞涩。

　　台下民众没有注意两位老太太，让大家感到满意的是，今天在台上看到了梦想中的女神。很多妻子都在防范着丈夫灼热的目光，而自己的目光却比丈夫更加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