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220岁老宅两进被毁 开发商不惧50万元罚款

老宅内部木结构的两层楼组成围合式院落。

　　老宅东侧一个高大的打桩机正在不停地运转，宅子的西侧一进只剩下瓦砾砖块、残垣断壁。

　　上世纪80年代，一部在秦淮河明清老宅取景的电视系列剧《秦淮人家》，因为演绎了秦淮河两岸南京人的生活而备受推崇。如今，这里只剩下当年电视剧取景的一栋孤零零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颜料坊牛市古民居。然而就在几天前，这栋220岁的老宅两进被毁。坚守在内的蒋克言说：“开发商是在步步向我们逼近啊！”江南时报记者 黄勇 文 秦怀珠 摄

　　总理保过的百年老宅，如今却现残垣断壁

　　在洋珠巷南侧的一片大工地，施工的灰尘漫天。工地深处孤立着一栋大宅，它就是南京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颜料坊牛市古民居。这栋220岁的宅子，因前后门分别通往颜料坊、牛市两条街巷，因此拥有2个门牌号：牛市64号、颜料坊49号，但实质上是一组清代古建筑。如今，牛市、颜料坊因为地块的拆迁，街巷早已消逝，但老宅子留了下来。此次坍塌的正是东侧、颜料坊49号的两进。

　　昨天接到老宅子被毁的举报后，江南时报记者立即赶到现场。在现场，记者看到，老宅东侧的两进，一个高大的地基打桩机正在不停地转动。几米之外，碎砖乱瓦随处可见，清代老宅的西侧靠近地基打桩机一进只剩下瓦砾砖块、残垣断壁，另一进也是大量砖头碎落在地上，房屋的木头结构裸露在外。

　　据《秦淮区志》，这栋老宅原是清道光年间一位秀才的居所，宅中曾开绸布货栈。但《秦淮区志》并没有留下它的主人姓名。更早的记载是，1600年前，因为这里是建康城牛的买卖集散地，因此得名“牛市”。明清时期，再次成就了这里的繁华——颜料坊一带正是是明代南京手工业“十八坊”之一，史载“街坊栉列，客商如梭”，5万织工操作两三万台织机。更让南京人刻骨铭心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此取景的电视系列剧《秦淮人家》演绎了秦淮河两岸南京人热闹的市井生活，风靡一时。

　　2006年，因为有了专家们的呼吁和温家宝总理的批示，它才免于在老城南拆迁风波中被拆。孰料，如今它终于“部分”倒在了城市建设中，这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房子再塌，我的心脏支架得掉下来咯！”

　　蒋克言及弟弟两家，是如今颜料坊地块上唯一两户居民，住在牛市64号这侧。记者推开古旧的木门，蒋克言听到声音，迎了出来。

　　“前天(3月8日)下午，就听见轰的一声，我家人跑出去一看烟雾弥漫，原来是西边的两进倒塌了。”蒋克言向记者回忆。虽然才56岁，但蒋克言脱下毛线帽，已经是满头白发，“我是第三代，从出生就住在这里，住了整整56年。因为前几年心脏不太好，做了大手术，头发都白了。”

　　“开发商打地基从屋子西边，打到东边。结果把房子打塌了。”回忆起老宅倒塌的经过，蒋克言的表情有些痛苦。

　　环视老宅内部，记者看到，宅子的格局基本完好，两层楼的木结构房屋组成围合式院落，雕花柱廊虽漆色斑驳，但其上的花纹简洁大方；卵石拼花的大天井地面，则长满滑滑的青苔。仔细看，它还很讲究风水——鹅卵石垒的花阶铺地，形状像个大元宝，人踩在上面相当于是“脚踩元宝地”。而整个花阶正好构成一个繁体的“寿”字，讨了“有财”、“有寿”的好吉兆。窗户上挡雨的窗楣，则用青砖砌了个拱形，两边又延伸开去，恰似一道弯弯的柳眉入鬓，极有韵味。

　　蒋克言的弟弟带着记者爬上了二楼的雕花跑马楼，从窗户远眺西侧的两进，只见房顶上两个大洞。“老房子一旦没人住，破败得就很快！西侧是公房，原住户搬空后，不久屋顶就出现了大洞。”蒋克言的弟弟惋惜地说。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前几天最西侧的房子竟然倒塌了。

　　蒋克言和弟弟的人生与老宅不可分割，采访中，他们也不停地说：“帮我们呼吁呼吁”；临了，蒋克言更是说出了一番让人揪心的话“房子再塌，我的心脏支架也得掉下来咯！”“开发商是在步步向我们逼近啊！”

　　破坏文保的开发商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记者采访结束时，秦淮区文化局综合执法大队马大伟队长带着书面的停工通知书赶到了现场。马大伟介绍，3月9日下午就接到了举报，当时他们就赶来口头通知相关的工程暂停。“今天是来正式发停工通知书的。”

　　然而，工地却没有负责人出来收这份停工通知书，依旧我行我素地继续施工。

　　破坏这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开发商究竟是何方神圣？工地外的建设项目用地公示牌显示，是一家名叫南京吉庆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开发商。

　　南京市文化综合执法总队二支队支队长姜继荣和熟知情况的人士向记者介绍了这个地块的前世今生。

　　在经历当年的老城南拆迁和专家呼吁、总理批示后，直到2008年8月26日，颜料坊地块才正式出让。该地块北到洋珠巷，南至集庆路，东至中山南路，西至秦淮河，实际出让面积79047.8平米，用地性质为商业办公、文化娱乐、住宅混合地块，以11亿元的底价成交，地块联合竞得者为特易购和国企秦淮区商业网点房地产开发公司。地块一分为二，被破坏的老宅位于西侧的地块。

　　后来，来自上海的万业新鸿意有限公司被引入颜料坊西地块的开发，但此后地块一直没有动工，甚至受到过南京市国土部门的《闲置土地调查通知书》。对此，万业新鸿意提出：根据约定，南京市国土资源局应于2009年4月9日前将地块以净地方式交付，但实际上因为文保古建筑还有居民住着，迟迟未完成动迁工作，对整个地块开发造成一定影响，因此不应由开发商承担闲置土地的责任，此外，2012年两家股东还因经济纠纷而诉诸法院。在纠葛许久无果后，万业新鸿意选择退出。2013年该地被收回。2014年4月16日，泰禾集团通过南京产权交易中心公开拍卖，以4.217亿元竞得项目公司100%股权，获得了西侧地块，并于去年才正式开工。项目案名为泰禾院子，将打造高端系列的中国院落式别墅，有些类似于门东雅居乐长乐渡楼盘。

　　“由于市里要求国资退出房地产开发，最终被泰禾集团收购。”姜继荣解释说，南京吉庆房地产有限公司实质上就是泰禾的南京子公司。

　　最高罚款50万元，专家称“违法成本太低”

　　昨天，泰禾地产有关人士坚称，房子是打桩震倒的。然而姜继荣明确告诉记者，打桩的点跟老宅的围墙有3.5米，且根据现场的残垣断壁，不可能仅仅是震倒的，应该还有拆迁所致。

　　泰禾跟文物部门谁讲的是真话，有些不言而喻。因为，目前距离泰禾拿地已超过10个月，该新项目至今仅在临秦淮河的一侧建起了几栋封顶的仿古建筑以及项目售楼处。项目加快建设自然是“题中之意”。但由于古宅横亘在地块中央，加之这栋老宅实际的产权人有蒋克言和其弟弟等4户、9个产权人，且分布在天南海北，征收的谈判一拖再拖，自然让泰禾陷入两难抉择中。

　　姜继荣曾经是南京市文广新局文物处的前任处长。他回忆，当时，颜料坊牛市古民居修缮的方案就是在他任期批的。由于屋顶破坏漏水严重，当时方案拟进行揭顶大修并加固墙体。“但开发商几次更换，如今的开发商是否知道当年的方案都不可知。”

　　根据《江苏省文物保护条例》第四十一条规定：“未经考古调查、勘探进行工程建设的，由文物行政部门责令改正，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以5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的罚款。”姜继荣介绍，今日他们将赶到泰禾进行面谈，依法查办该破坏文物的行为。“根据法规，破坏得这么严重，最高可能要罚四五十万元。”

　　记者了解到，根据相关文物法规的规定，在重罚之后，颜料坊牛市古民居的修缮方案必须重新报批，泰禾需要对该古建筑进行比揭顶更大的修缮和恢复。

　　多位专家及学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则表示，50万最高限额的罚款，不足以对所有破坏文物的行为造成威慑；因为，对比房地产开发的巨额利润来说，区区50万元的罚款“违法成本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