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开创"才子佳人"文学爱情风潮 妓女才华横溢

　　第6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落下帷幕，侯孝贤凭借电影《刺客聂隐娘》拿下最佳导演奖。作为电影创作蓝本的唐传奇小说《聂隐娘》全文仅有1700字。小说本身描写场景之诡异，聂隐娘武艺之高超，神秘邪术之变幻莫测使人神往。那么，《聂隐娘》所代表的唐传奇，到底是一个怎样让人脑洞大开的世界？

　　■延伸阅读

　　聂隐娘的故事

　　只有两页纸

　　聂隐娘的故事，载于宋人编纂的《太平广记》第四册194卷，不足两页的篇幅，包含了藩镇割据、神鬼怪谈、奇人异事，直入玄虚之境。

　　聂隐娘是个刺客，《太平广记》将她归为“豪侠”，她纵然是杀人机器，却留恋人间真情，能辨世上善恶，懂得知恩图报，事后飘然而去，难觅萍踪侠影。

　　关于聂隐娘的出处，有三种说法：一说是裴铏所著三卷本《传奇》，一说是袁郊的《干泽谣》，还有一说是段成式的《剑侠传》。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剑侠传》乃明人伪作，余嘉锡在《四库提要辨证》考证该书编辑为明朝王世贞。

　　至于另外两部，《传奇》原本已然失传。就年代考证，裴铏在懿宗和僖宗年间做官，袁郊则任职于昭宗年间，两人年龄差距在20岁—30岁之间。《太平广记》所引的内容，与《干泽谣》中《聂隐娘》一篇，丝毫不差。

　　唐传奇及其后世演绎

　　“聂隐娘，唐代侠女，善攀缘，用匕首闹市杀人无人能察觉。”

　　聂隐娘10岁的时候，有个尼姑强行将她带走，教她学习各种道术，五年间，学成“飞剑”之术——将经过道术锻炼过的宝剑缩成一丸，藏在后脑勺中；要用的时候取出，以意志催动，飞到一百里以外斩杀敌人。聂隐娘利用诡奇道术完成各种复杂艰难的刺杀任务，在经历了与空空儿、精精儿两名高手的恶战后，获胜的聂隐娘偕同丈夫，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驴子离开。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聂隐娘》)

　　这个包含着武侠、奇幻、美貌刺客、风流文官、世间高人元素的离奇故事，是唐代众多精彩绝伦的传奇故事的一个缩影。

　　“传奇”一词，最早见于唐末裴铏的故事集《传奇》，意思是奇异的故事。传奇之“奇”，在于故事情节、人物、情感或风格。到南宋时，开始用“传奇”一词泛指唐代虚构性小说，“传奇”成为文体分类。

　　受唐传奇影响衍生而出的文学很多，最明显的是在元明戏曲中，大量移植唐传奇的人物故事进行创作，比如王实甫的《西厢记》源于《莺莺传》，郑德辉的《倩女离魂》取材于《离魂记》，汤显祖的《紫荆记》取材于《霍小玉传》等等，不下数十种。

　　此外，还有不少小说题材也受到了唐传奇的深刻影响，如蒲松龄被唐传奇中狐仙小说激发灵感，创作了《聊斋志异》。

　　随着现代汉语的兴起，人们对唐传奇的熟知度逐渐式微。近代以来，谈起唐传奇，大部分文学爱好者心中最鲜明的印象当属王小波笔下的长安城：卫国公李靖在发迹之前只是一个小混混，大腿内侧刺有飞燕，踩着高跷、疾步如飞地走过纵横交错的街道；妓女红拂站在楼上凭栏远望，顶着她沉重如山的头发……这些意象来自于王小波创作的小说《红拂夜奔》。

　　奇女子“聂隐娘们”

　　“语未毕，而大声忽发，天拆地裂。宫殿摆簸，云烟沸涌。”

　　唐景龙三年，落第回乡的秀才柳毅，竟然在路边遇到了龙女。书生柳毅当时穷困潦倒，心情萎靡，穿着打了无数补丁的衣服，骑着一匹瘦弱的老马。而被夫家欺辱、被迫牧羊为生的龙女浑身羊骚味儿，手指冰凉，并且像打字机一样颤抖。同是天涯沦落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二人一见钟情。在柳毅的坚持下，一封署名龙女的诉苦信送到了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娘家。龙王大怒，波浪滔天。一场恶战之后，龙女的丈夫落败惨死，龙女最终得以和柳毅永结同心。(《柳毅传》)

　　按照我们在教科书里所学到的，中国历史文化按照朝代划分就是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根本没有提及唐传奇这一类别。事实上，唐传奇是一个对后世文学影响很大的部分，可以说开创了传奇小说这一类。

　　不同于宋朝封建礼教盛行之后被社会文化所规训的那些神色恬然、鞋小足弓、端庄贤淑的“闺秀”，唐传奇里的女性生机勃勃，如同汹涌的激流，呼啸而来。

　　无论是参与更朝换代的“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虬髯客传》)，还是深入敌营偷取锦盒的侍女红线(《红线传》)，都自成风流；甚至连最应该符合礼教的豪门女子，也张扬肆意，渴求爱情：崔莺莺触犯闺训，让红娘牵头，私会张生；龙女不满自己的丈夫，委托心上人柳毅传书，追求新的姻缘。

　　唐传奇，开创了“才子佳人”的文学爱情风潮。

　　唐朝这种开放式的女性审美和当时经济繁荣、外交发达造成的多元价值观盛行分不开。也正因为如此，唐传奇里的侠客，行事往往带着浓厚的个人色彩，尤其是貌美如花的女侠客、才华横溢的妓女和身怀绝技的女巫师们，更是随心而行、随意而动。她们或许会帮助自己的心上人或者恩人，却不会为了国家大事捐躯，作为亦正亦邪。

　　奇妙与荒诞的现实隐喻

　　“才入口，三娘子据地作驴声，即立变为驴。”

　　日头已落，饥渴难耐的书生赵季和走进一家旅店，他受到了因为常常施舍穷人而善名远播的店主三娘子的热情招待。赵季和却小心谨慎，时刻存疑。终于，他发现这位富裕的妇人在深夜时分招魂作法，将木头小人和牛马变活，为她耕种收割，磨面烹调。这些用邪法做出来的烧饼被三娘子用来待客——客人吃了之后，全部变成驴子。赵季和心生一计，将随身携带的烧饼与三娘子的换掉，哄骗她吃了下去，三娘子立变为驴。(《板桥三娘子》)

　　《板桥三娘子》是唐传奇中饱含奇思妙想的代表作之一。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其间虽亦或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规则究在文采与臆想……”

　　唐代大部分充斥着怪力乱神元素的志怪故事，都收录在《河东记》中。这些小说内容虽然以诡谲怪诞为特点，但与《山海经》里单纯记述、宣扬神鬼妖魔的文字不同，它们常常通过神异故事曲折地反映现实生活，体现了“有意为之”的小说特征：唐传奇不是单纯猎奇，而是意有所指。《枕中记》黄粱一梦的故事和《南柯太守传》的蚁巢力图展现尘世富贵的虚无，《板桥三娘子》则昭示了因果报应。

　　在中国漫长的古代文学史中，精彩绝伦的唐传奇只是昙花一现。即使我们不是侯孝贤的影迷，也要感谢他以当代文化的形式再现唐传奇这一瑰丽的文学遗产。

　　综合《新京报》、《深圳晚报》、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