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顺义"人民第二堡垒":曾粉碎17次鬼子的进攻

今日山里辛庄。 董占东摄

　　王克臣

　　编者按

　　说到顺义的抗战遗迹,你一定会想到焦庄户。1945年，焦庄户被顺义县人民政府授予“人民第一堡垒”。有了第一当然还有第二，顺义的“人民第二堡垒”是个叫山里辛庄的地方，那是从平原通往山区的咽喉要道，自抗日战争爆发以来，日本鬼子对山里辛庄发动了17次进攻。这篇纪实文学，作者通过寻访当年的老战士，再现了1943年秋季的一次战斗，山里辛庄民兵在中队长聂宗跃的率领下，消灭几百个鬼子和伪军，粉碎了日军对山里辛庄的进攻。

　　消息树倒了

　　日本鬼子纠集怀柔、密云、三河的几百名伪军，出动卡车、摩托和几十辆马车，配备9挺机关枪和1门小炮，向山里辛庄发动进攻。

　　京东顺义的山里辛庄，东临平谷，北靠密云，是一个鸡鸣三县的小山村。

　　自1941年始，日本鬼子对山里辛庄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然而，英雄的山里辛庄却巍然屹立。

　　1943年初秋的一天，山里辛庄民兵中队长聂宗跃，突然接到冀东十四分区送来的情报：日本鬼子纠集怀柔、密云、三河的几百名伪军，出动卡车、摩托和几十辆马车，配备9挺机关枪和1门小炮，向山里辛庄发动进攻。聂宗跃迅疾增派民兵岗哨。当日中午，发现北面山上倒了一棵消息树，接着，东面的山上也倒了一棵。

　　聂宗跃大声喊道：“紧急集合！”

　　山里辛庄的民兵听说又有仗打了，一个个跃跃欲试。

　　聂宗跃说：“军情紧急，没有时间再耽搁了。聂挺茂，带一小队，东白山豁口；李保卿，带二小队，北面村口小树林；李保臣，带三小队，村南路口土地庙。到达指定地点后，各自选好有利地形。出发！”

　　聂挺茂、李保卿、李保臣带领各小队民兵，迅速奔向指定地点。

　　聂宗跃对民兵中队副队长杜长瑞说：“小鬼子的这次进攻，我估计他们会把村西作为重点。你带一个班，扛一挺机关枪，除了自己的步枪，每个人再捎上一箱手榴弹。尽可能待小鬼子统统走出庄稼地，完全暴露在咱们的枪口下，让小鬼子尝尝汉阳造和手榴弹的威力！”

　　杜长瑞说：“那就把小鬼子放进二十丈以内再开火！”

　　聂宗跃说：“我带领大刀队，隐藏在老爷庙墙外，被你打散的小鬼子，必然顺着老爷庙夺路而逃。逃到这里的小鬼子，就由我们来收拾！”

　　李保臣登上老街的高墙，向南一望，说：“同志们，小鬼子给咱们送武器弹药来了！”

　　远远地望见日本鬼子以摩托车开路，卡车紧随其后，至少有几十个小鬼子。

　　终于，小鬼子们来到山里辛庄村南，一个个累得大汗淋漓。此刻，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们，一颗颗手榴弹正准备在他们的头上开花。

　　群狼战术

　　“记住：所有手榴弹的盖儿，统统拧开，两三颗捆绑在一块儿，等到把小鬼子放进二十丈以内，拼命把手榴弹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山里辛庄的西面，出了村子就是西洼地，一片青纱帐，狡猾的日本鬼子东施效颦，也学着八路军的样子，利用青纱帐做隐蔽，悄悄地偷袭山里辛庄。

　　聂宗跃将计就计，由他和杜长瑞兵分两路，把住村西路口，阻击敌人。

　　聂宗跃把山里辛庄最精良的武器调配给杜长瑞，加强村西口的防御力量。

　　杜长瑞迅速布置好民兵们在阵地上的位置，又一次强调：“记住：一定要把小鬼子放进二十丈以内再开火，所有手榴弹的盖儿统统拧开，两三颗捆绑在一块儿，等到把小鬼子放进二十丈以内，拼命把手榴弹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把近处的鬼子往里挤。我们手里的大刀，哪一把也不是吃素的！”

　　西洼地青纱帐里蝈蝈们的大合唱逐渐减弱，代以高粱棒子们稀里哗啦的声响。

　　杜长瑞竖起耳朵听听，赶紧压低声音说：“快，注意隐蔽！”

　　果然，小鬼子出现了，一个个钻出庄稼地，端着枪，沿着长满荒草的小路，往村里走。

　　突然，杜长瑞大吼一声：“打！”“突突突”，机关枪向小鬼子密集的人群吐着火舌。“哒”、“哒”，汉阳造步枪，像是为小鬼子点名。

　　“轰隆轰隆”，成捆的手榴弹，在小鬼子的人堆里爆炸。

　　小鬼子们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不知所措。有的一面还击，一面退回庄稼地。

　　杜长瑞大声喊道：“手榴弹往远处扔，炸断小鬼子的退路！”

　　结果，钻进青纱帐的敌人，一窝蜂似地沿着庄稼地的边缘，向老爷庙的方向夺路而逃。杜长瑞端起机关枪，发疯似地狂射。

　　怪不得聂宗跃平时被人称作小诸葛，料事如神，被杜长瑞们打散的小鬼子，果然朝老爷庙逃过来。

　　聂宗跃和他带领的民兵们，平时训练就是以大刀为主，手中八斤重的大刀，拿在他们手里，就像耍剃头刀一样。

　　聂宗跃第一个越过老爷庙的矮墙，扑向敌人。“杀呀，杀呀！”喊声震天动地。

　　然而，日本兵毕竟训练有素，搏斗，摔跤，身手不凡。一个胡子拉碴的小鬼子，蹿上老爷庙的高墙，照准聂宗跃扑了下来。

　　聂宗跃返身一刀，向这个小鬼子砍去。小鬼子极是机敏，闪身一躲。聂宗跃的大刀，正砍在一棵柏树的枝桠上。

　　胡子拉碴的小鬼子被吓得目瞪口呆。

　　聂宗跃手持大刀，跃上一步，正待挥刀，不料，他身后的一个大个子日本兵，朝他扑过来，扬起一脚，将聂宗跃踢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聂宗跃，手里的大刀，往上一挑，可巧挑进大个子日本兵的裤裆。

　　胡子拉碴的小鬼子见有机可乘，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试图用双手掐住聂宗跃的脖子。不料，聂宗跃一闪身，胡子拉碴的小鬼子来了个狗吃屎。

　　聂宗跃挥起大刀，狠命地向胡子拉碴的小鬼子砍去，鬼子身首两处。

　　聂宗跃一气儿杀了七个小鬼子。待第八个冲上来的时候，聂宗跃早已筋疲力尽。这一次，小鬼子抱住他的后腰，他无力挣脱。当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转过来的时候，又一个小鬼子端着刺刀，朝他刺来。

　　巧的不能再巧，聂宗跃的侄子聂小力举着大刀冲过来，朝着小鬼子，没脸带屁股地就是一刀。小鬼子倒了下去。

　　聂宗跃趁势掐住小鬼子的脖子，使尽全身力气，小鬼子睁大了眼睛，一命呜呼。老爷庙墙外的小小空场上，几乎听不到枪响。聂宗跃原本估计，小鬼子会把这次进攻山里辛庄的重点放在村西。始料未及的是，小鬼子在进攻中，竟然出动了这样多的兵力。猛虎怕群狼。像聂宗跃这样彪悍的猛士，竟然遇上了一群饿狼。

　　西洼地壕沟里的民兵中队副队长杜长瑞带领的民兵，也遇到了麻烦，他们的子弹打光了，手榴弹只剩下了一颗。

　　杜长瑞叫过来仅剩下的三五个民兵，说：“同志们，死也不能当小鬼子的俘虏！”杜长瑞双眼紧紧地盯着冲上来的一群小鬼子，拉开了手榴弹。

　　“轰”的一声，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了。

　　杜长瑞大喊一声：“撤！”民兵们跟随杜长瑞跃出西洼地的壕沟，朝村里跑去，就像水珠儿掉进了池塘，鱼儿游回了大海。

　　两只“口袋”

　　李保臣死死地盯着小鬼子，突然，他从破砖烂瓦中跃起，大喊一声：“打，狠狠地打，不许放走一个小鬼子！”

　　过了好一会，仍不见小鬼子有进村的动作。满脸大胡子的李尚奎说：“保臣，你看，咱能不能冷不防冲下去，干他一仗？”

　　李保臣说：“别急，再等等。我估计，他们在等候总攻命令。”

　　突然，远远的一声炮响，小鬼子像一窝蜂似的，从山下爬上来。李保臣命令道：“大家听好，没有命令，不准开枪！”

　　蜂拥的小鬼子越来越近了。

　　李保臣死死地盯着小鬼子，突然，他从破砖烂瓦中跃起，大喊一声：“打，狠狠地打，不许放走一个小鬼子！”

　　好像一场暴雨，汉阳造、手榴弹、张手雷，轰轰隆隆，在小鬼子的人群里汇成巨响。

　　李保臣大喊：“冲啊！”民兵们一个个像猛虎下山，一面大喊，一面打枪，投掷手榴弹和张手雷。突然，从一块巨石的后面，传来了小鬼子的机枪声。

　　李保臣说：“我去干掉这挺机关枪！”奋不顾身地冲到小鬼子机关枪射手跟前，可巧，小鬼子的脸，正撞在扑翻的机关枪管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保臣早已将他踢翻在地，像饿虎扑食一样，将小鬼子压在身下，双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咽喉。

　　此刻，李福冲到跟前，一把薅过小鬼子的机枪，掉转方向，朝逃往山下的日本兵猛烈扫射。

　　李保臣放下被掐死的鬼子，从李福的手中抄过机枪，说：“小福子，我来！”一颗颗仇恨的子弹扫向敌群。

　　李保卿带领的第二小队民兵，守在山里辛庄村北路口。在炮声响过的同时，躲在村北壕沟里的日本鬼子，一个个鬼鬼祟祟地朝村子里开过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矬个子李三说：“保卿，冲吧！”李保卿说：“别忙，等小鬼子走近了，一枪撂倒一个。”

　　矬个子李三手握大刀，专等来犯的小鬼子。日本兵接近了村口，距离山里辛庄民兵第二小队隐蔽的小树林，仅一步之遥。

　　李保卿大吼一声：“杀！”矬个子李三第一个从树丛中蹿出来，手里的大刀，照准小鬼子，迎面砍去。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地甩进敌群，炸得敌人鬼哭狼嚎。

　　聂挺茂的第一小队民兵在东白山豁口两侧的大青石后面隐藏好，专等日本鬼子送上门来。

　　“呼隆隆”，山后传来了小鬼子的炮声。聂挺茂说：“注意，做好战斗准备！”

　　小鬼子走近了，就在民兵们的脚下。突然，聂挺茂的手枪响了。山里辛庄第一小队民兵们，机枪“嗒嗒嗒”叫得好欢，步枪也不怠慢，手榴弹则更是一片爆炸声。

　　被打傻了的小鬼子仓皇应战，有的趴在地上还击，有的端着枪冲上前来。

　　聂挺茂见到小鬼子冲到跟前，恨不得一下子把手榴弹全部扔出去。

　　和敌人短兵相接，正是我们的优势。民兵们挥舞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长矛向敌人的胸膛刺去。

　　小鬼子逃至山里辛庄东口，突然，洋枪土炮一齐开火，从山坡上压下来，迫使敌人用机关枪封锁住山口，向南逃窜。

　　此时，后王会村的苏保瑞带领两个民兵班，正好杀入敌阵，打得小鬼子人仰马翻，顺着山沟向后王会村方向狂奔。敌人万没想到，他们从这只“口袋”跑掉，却又钻进另一只“口袋”。原来，苏保瑞率领的18个民兵，分作两拨，埋伏在东白山坡的两侧，布下两只“口袋”。

　　攻不破的堡垒

　　傍晚，杜长瑞又一次苏醒过来。他在黑暗中，摸到了一根树棍儿作为拐杖，吃力地往外走，爬回山里辛庄一户老乡家。

　　攻进村的日本鬼子，挨门挨户地搜查，抓无辜百姓，用枪托打，皮鞭抽，刺刀扎，逼迫他们交出村里民兵。

　　小鬼子拉出一个穿花褂子的妇女，用刺刀扎，血流如注。花褂子开口大骂：“畜生！”

　　小鬼子又从人群里，拉出来一个青年男子。花褂子一看，正是她的男人李青。

　　小鬼子的指挥官叫道：“把这个女人扔到河里去！”

　　李青仰天大骂：“小鬼子，你们丧尽天良。老天爷绝不会饶恕你们这伙狗强盗！”

　　小鬼子的指挥官叫道：“你的，民兵，土八路，统统地交出来，不交出来的话，统统地杀掉！”

　　李青仍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敌指挥官气急败坏地叫道：“统统地杀掉，统统地杀掉！机关枪！预备——”

　　机关枪手趴在高坡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老百姓。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怒吼：“慢着！”

　　原来是化装成老百姓的杜长瑞，威严地逼视着敌人，坚定而有力地说：“机关枪下掉！把乡亲们放回去！八路军、游击队，我都知道，不关他们的事！”

　　日军指挥官命令放掉在场的老百姓，又来审问杜长瑞：“你的，说！”

　　杜长瑞仰天长笑，说：“八路军，游击队，看，统统在这里！”他撩开对襟小褂，把胸膛拍得山响，“在我心里！”

　　日军指挥官将手一挥，小鬼子立刻扑向杜长瑞，用枪托打、皮鞭抽、刺刀扎。杜长瑞一次次昏死过去。

　　傍晚，杜长瑞又一次苏醒过来。他想到逃。在黑暗中，摸到了一根树棍儿作为拐杖，吃力地往外走，巧妙地溜下山坡，爬回山里辛庄一户老乡家。

　　这个家的老太太，一眼就认出了杜长瑞，急忙说：“进屋，长瑞，快进屋。”

　　杜长瑞认出这位老太太就是李青的妈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李婶！”

　　青他娘说：“你呀，是俺家的恩人。要不是你，俺家李青，还有全村乡亲的小命儿，早就完了！”杜长瑞说：“李青兄弟呢？”

　　青他娘说：“不吃人饭的小鬼子，把我的儿媳妇兰英扔到金鸡河里，还不知死活呢！这不，李青找几户当家子爷们儿，捞兰英去了。呜呜……”

　　杜长瑞说：“兰英自小就命硬，爹娘都死得早，这么多年，泥里水里，摸爬滚打，好容易盼到有家有业了，过上几天消停日子，日本鬼子来了！”

　　青他娘说：“小日本，真叫坏，到处杀人、放火、抢东西。咱们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咋就该小鬼子欺负呢！”

　　杜长瑞说：“李婶，您说得对，您想想，咱们中国这么大，人口有四万万五千万，小日本弹丸之地，咱们中国十个人打他们一个人，还得富余几千万人！关键是人人都起来跟小鬼子干。比如，今儿个，要是全村的老百姓，人人抄起锄头、大镐、扁担、镰刀，不打得小鬼子屁滚尿流！”

　　正说间，院子里有了响动。

　　青他娘低声问：“谁？”李青答道：“是我，娘，兰英找到了！”青他娘急匆匆跑出门，连声说：“真吓人，可找到了！”

　　李青背着兰英，跌跌撞撞进了屋。青他娘说：“快，快把兰英放下！”

　　李青把媳妇兰英撂在炕上，“噗通”，跪在地上，说：“长瑞大哥，是你救了我！”

　　青他娘举过油灯，从头至脚，把兰英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快给兰英找衣服换上。”

　　杜长瑞说：“李青呀，哥哥跟你说个事儿。你看，咱们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咋就受小鬼子的欺负呢？依我看，要是全民动员，全民皆兵，全民抗战，不怕赶不走日本鬼子！”

　　李青说：“其实，我也正想跟你说。听说你认识冀东独立团的团长，是吗？”

　　杜长瑞说：“有话直说！”

　　李青说：“我想参军，当八路，跟你们一块儿打鬼子！”

　　兰英说：“娘，李青说得对，依我说，娘，就叫李青去当兵，上前线，杀小鬼子！”

　　李青说：“娘，那就托长瑞哥，找个门路去当八路军！”

　　杜长瑞说：“穷人家的青壮年，自愿当八路，用不着托人，跟我去找冀东八路军独立团，他们一定欢迎！”

　　后来，山里辛庄人民在村内挖地道网，修筑两座炮楼，街道上到处都有射击孔，村口每二十米设立一个地雷区，每区至少埋几十枚地雷。

　　抗战以来，日寇同山里辛庄人民较量了17次，没有得到丝毫便宜。整个山里辛庄果真成了攻不克、打不破的堡垒，切断了敌人从平原通往山区的咽喉。

　　1943年，八路军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山里辛庄人民根据上级的决定，巧妙地配合兄弟部队，主动出击，消灭敌人。他们曾割断从大曹庄到老庄户约10里长的电话线，毁掉从顺义通往张镇的行宫桥，拆除从峪口到昌平治安壕旁的炮楼，敌人成了聋子、瞎子、瘫子，一个个据点成了瓮中之鳖，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