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徐肖冰：枪林弹雨中拍《延安与八路军》

　　彭德怀副总司令在“百团大战”时，于山西省武乡县关家垴前线炮团哨所观察敌情，指挥战役 徐肖冰 摄

　　百团大战后，民兵在太行山拆除日军碉堡　徐肖冰 摄

　　徐肖冰 浙江桐乡人（1916-2009）。三十年代初在上海“天一”、“电通”、“明星”、“西北”等影片公司工作。1937年，在山西太原参加八路军，同年冬赴延安，从事摄影工作，曾担任陕甘宁边区抗敌电影社技术部长、八路军总政治部电影团摄影师，在陕甘宁边区、华北抗日根据地进行新闻记录电影与摄影创作。著名摄影家，原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

　　我是1937年卢沟桥事变以后到延安去的。刚在太原参加革命队伍的时候，总理正好在太原，总理接见我的时候，他对我们这些从大后方去的小青年很爱护，他说，你到前线去，跟战士们一起过过部队革命大家庭的生活，听听枪炮声，对你都有好处。所以我就到前线115师，杨得志那个部队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从那里到延安去了。

　　1938年秋天，袁默之、吴印咸他们从武汉，带着电影器材到延安以后，就在八路军总政治部成立了电影团，第一部大型的纪录片就叫《延安与八路军》。1939年1月把延安的东西基本上就拍完了，我们就到敌后，到晋西北、到晋察冀等华北的几个根据地都去了，主要由吴印咸跟我，我们两个人担负这个片子摄影的工作。因为我比较年轻，所以在战场上参加战斗这个任务，主要交给我来完成。从平原一直到山区，我参加了好多次战斗，百团大战是其中一个大的战役。

　　百团大战中间的时候，有一次敌人窜入解放区一个叫关家垴的地方，我们部队基本上把关家垴给包围了，这个地区都是山包，敌人在这边这个山上，彭德怀在那边山上。彭老总这儿离敌人就隔了一个山沟，直线距离也就是几百米。实际上部队给彭老总挖了一个战壕，给彭老在战壕里头观察敌情指挥战斗。但是彭老总根本就不用那个战壕，他就坐在战壕上面，电话什么的都在战壕里头，他就一面（用望远镜）看着，一面指挥战斗，敌人的炮弹子弹，都在彭老总的周围飞过，我在那里拍这张照片，当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过后有点害怕，真是枪林弹雨。最后我们还是把敌人全部都消灭在那儿了，战斗是打得很艰苦很激烈的。

　　1940年打榆社，是在华北战场上八路军部队第一次打敌人的城市据点。这个战斗就是由陈赓部队来担任的，你看敌人成天都是那个飞机，在我们阵地上面扫射丢炸弹。

　　这张照片里，这个炮楼里头还有日本鬼子，我们架了一根木头，上面架了一个梯子，战士爬到那里去，往炮楼里头丢手榴弹，平常部队都藏在地洞里头，等到要冲击了，部队就从地洞里头出来，这是一个打榆社主攻的一个点。你看边上这个战士已经负伤了，被敌人子弹打着了，从那个木头棍子下来了，这个地方躺了一个牺牲的战士，有的还往上冲的。我就从这个位置拍过去，离敌人太近了，敌人在这个地方还用机关枪、步枪在扫射。

　　我知道这个地方是主攻方向，这个地方如果不去的话，别的地方拍不到什么东西，所以我务必要去。按照部队的规定，我作为一个文艺兵，还得要跟领导打个招呼，结果领导对我们非常爱护的，不准过去。不准过去我也一定要去，我知道从哪一条路怎么过去，要经过敌人的一个封锁沟，沟里头我们牺牲的战士不少。原来我还有一个通信员，我通信员都没有打招呼，就悄悄地自己拿了电影机，从牺牲战士的血泊里头匍匐着过去了，拍了不少东西，有一些因为当时太紧张了，焦点都虚了，但是我这些片子都还在，我觉得还是很宝贵的。

　　特别是我们部队打到这个炮楼里头的时候，缴获了敌人的一门炮。我看这一门炮拉出来，高兴得不得了，战士们也高兴，我还在那里拍。没有想到炮里头还有一发炮弹没有打出去，战士们有推的有拉的，结果有一个战士正好拉到炮栓，把那发炮弹给打出来了。那个炮口也比较低，我正好在这里，当时我们基本上都埋在土里头，我也震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其他的战士赶快抢救重伤的，这倒把我搬醒了，我一看又没有受什么伤，我就拿起来（机器），我继续又拍这个片子了。这个战士就在这个地方拍的，是敌人从这个炮楼里头打出来，大概是机关枪打的，打在脑袋上几个子弹，我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特别难受，看到热血在那里冒着，流得满脸都是。

　　战斗里头，像这种场面太多了，说实在话我们在武器上面处在劣势，敌人天上有飞机，地面有各种武器，我们就靠战斗的智慧、顽强拼搏的精神。

　　当时感觉就是，怎么样千方百计把这个战斗的任务来完成了，想的没有这么多，身上带的电影机、照相机，还有一支手枪，也有手榴弹，除了业务上面的工具，还有战斗的武器都装备了，有时候也参加战斗，也跟敌人打起来。这个仗打完了以后，陈赓就动员我不要拍电影了，就在他部队里头当个连长营长，他说“行啊，你打仗还可以”。

　　（根据杨克林、孙金媛1995年2月22日北京采访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