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钱荒凸显银行盈利模式危机

　　突如其来的钱荒，暴露出银行对利润肆无忌惮的追逐。减少空转，让资金进入实体经济，必将引发银行业务新的变革。

　　“影子银行”玩不下去了

　　李军(化名)上周刚从天津一家银行跳槽到武汉。离职之前，老东家提出让他做同业业务部负责人，负责银行间资金拆借、债券投资、票据再贴现等业务。这一颇有诱惑力的职位，让李军犹豫是否该跳槽。

　　近两年，同业业务成为银行最炙手可热的部门之一，业务量、收入、利润等在银行业务占比明显提高。李军说，“影子银行”是银行业务收入的重要增长点，其资金池的流动性，全靠同业部门来保障。“与传统的信贷部门相比，同业业务部容易出业绩。”

　　李军谈到的“影子银行”，按国内定义，包括银行与信托、基金、券商等金融机构合作发行的理财产品，银行与资金结余企业合作发放的委托贷款等。“迫于监管层压力，银行早就不给房企贷款了，但房企依旧不差钱，为什么？”李军向记者透露了其中的道道。

　　对于找上门的房企，银行会推介给信托、券商等机构，发行银信理财产品，出售给老百姓。房企愿意出14%的融资成本，老百姓获得5%或者6%的理财收益，中间差价被金融机构赚去了，其中银行赚大头。“只有暴利行业才能承受这么高的融资成本，房地产因此很受银行青睐。”李军说。

　　前两年中国银监会严控地方融资平台贷款时，不少地方融资平台也通过这种模式获得资金。

　　房企融资期限一般为1至3年，银行只愿意以短期理财支付低收益，由此产生期限错配。遇到资金紧张时，银行会向同业求助，借新债还旧债。

　　李军说，每到季末或半年末，银行考核存贷比头寸紧张时，央行都会“放水”。今年央行意外没有放水，资金池流动性风险被暴露出来。“各大银行资金都紧张，不愿意拆借，这是银行钱荒的根本原因。”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金融学教授冀志斌指出，金融机构通过杠杆投资和期限错配套取利差，资金在金融机构间循环获取利润，“影子银行”大行其道的同时，风险不断积聚。

　　李军判断，“影子银行”在钱荒中严重受挫，将迎来业务拐点。

　　告别对利润肆无忌惮的追逐

　　经济放缓，银行业风景独好。数据显示，16家上市银行一季度净利润共3091亿元，同比增长12.6%。

　　事实上，银行并不差钱。中国的货币供给从2008年的18万亿元扩张到上月末的104万亿元，可谓充分“享受”到了发展成果。“央妈”的宠爱，让银行“不愁奶吃”。充裕的流动性则打造出产能过剩、房地产泡沫以及地方债务泡沫。

　　银行大胆赚钱，却把风险丢给政府。银行业的野蛮生长造成的风险，在热钱退潮、“央妈”断奶之后顿然显现，钱荒暴露出的是银行盈利模式、甚至是旧的发展模式危机。

　　去年，李军所在的银行利润大幅增长，这得益于“影子银行”业务的快速扩张。该行联合房企发行某理财产品，期限2年，年化收益高达10%。行领导认为这是一款“高收益、低风险”产品。该行拿出部分产品卖给关系好的企业客户，剩下的用自有资金购买。

　　“这个产品给银行带来的盈利就达数千万元，我想买都没有机会。”李军透露，市场上有不少高收益、低风险的理财产品，普通老百姓是买不到的，银行要么留给企业客户，要么用自有资金购买。

　　数据显示，截至4月底，湖北有超过10家企业用闲置资金买银行理财，总金额超过30亿元，年化收益超过6%，高于同期个人理财产品收益。

　　银行对“影子银行”等中间业务的转型，源于存贷利差收窄。在6月2日召开的金融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座谈会上，省内多家大型企业负责人表示，目前银行贷款在基准利率上打9折。一年期贷款利率打9折后为5.4%，而发行信托产品，银行收益接近8%。

　　去年下半年以来，省内多家银行负责人表示要大力发展表外融资业务。人行武汉分行提供的数据显示，去年我省表内外融资新增4092亿元，其中表外融资为1273亿元。

　　省内某国有银行一季度新增表内和表外融资分别为91亿元和60亿元，表外融资增幅高于表内。

　　冀志斌认为，银行将表外业务作为主要利润增长点，大量存量资金在以银行为核心的金融体系内空转。

　　海通证券报告指出，前5月企业定期存款增速22.5%，而活期增速仅为6.6%，说明企业新增流动性主要用于储蓄，而非经营交易。

　　李军表示，本次钱荒说明，银行要调整资产负债表，在流动性和安全性、盈利性之间合理地做些匹配，不能为了利润而牺牲流动性，不顾金融风险。应该将中间业务的重点，放在支付结算类、银行卡、代理和咨询顾问等方面，减少对信托理财类等表外业务的过分追逐。

　　金融调控由数量向质量转化

　　面对钱荒，央行并没有释放更多的流动性。冀志斌认为，这预示着货币政策开始由简单数量调控，转向质量和结构优化。“政府不会再为银行不负责任的肆意扩张买单了。”

　　为了将资金从金融体系中挤入实体经济，去年底开始，由审计署牵头的银行间债券市场整顿风暴启动。不到半年，万家基金、齐鲁银行、中信证券等均有人员被调查。与此同时，央行旗下的银行间市场监管机构着手调整市场交易规则。

　　3月28日，中国银监会“8号文”出台，大幅压缩银行表外业务。4月25日，中债登宣布暂停券商、信托、基金专户等乙类户开户；4月26日，证监会发布《证券投资基金运作管理办法》，提出基金投资杠杆上限为40%；5月9日，中债登再通知停止银行理财和自营户之间的交易。债市反腐风暴，压缩了银行间债券交易量，去杠杆化效果明显。

　　在省内召开的一季度金融形势分析会上，人行武汉分行行长殷兴山提醒省内银行关注表外业务的风险。他认为，加大对表外业务的监管力度，并就理财产品销售、资金运用环节进行规范，对金融机构稳健运行具有重要意义。

　　湖北银监局相关负责人表示，该局正在对省内商业银行进行调研，要求各商业银行确保信贷资金流入实体经济。

　　冀志斌认为，中国经济告别传统增长方式，打造“升级版”，须依靠深化金融改革，提升金融资源配置效率来完成。本次钱荒对银行是一个警告，逼迫其收缩“影子银行”业务，调整信贷结构，把资金逼进实体经济。(记者 林建伟 实习生 娄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