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称改变中国的模式化作文需让孩子爱上写作

　　让孩子爱上写作

　　说自己的事，说家里的事，说伙伴的事，写烦恼，写快乐的“真我”写作，会让学生在敞开心怀中爱上写作

　　写作对于童年究竟意味着什么？应试教育的“铁犁”，能否留给孩子一块属于童年的土壤，让他们纵横驰骋我手写我心？日前，受邀于21世纪教育沙龙的多位践行者，从想象力对于儿童成长的重要性、儿童在写作中扮演的角色、如何改变中国的模式化作文等视角，对这个令当今无数家长纠结于心的话题展开讨论。

　　创造一个讲故事人的群体

　　美国童书作家山姆·史沃普在纽约皇后区的一所小学开设了创意写作课程，教三年级学生写作。在他的课上，孩子们先把身体的轮廓画成一座小岛，再写出各自的小岛故事：到中央公园认领一棵树，天天观察树的变化，并写信给树表达自己的心愿……后来，许多孩子手中的笔成了开启写作魔法的钥匙，点燃他们创作的热情。来自厄瓜多尔移民后代的小洁西卡写道：“我是一支铅笔，已经准备写下我的人生故事……”

　　孩子们在课堂上不是在学写作，而是在享受写作的快乐。山姆·史沃普的这个尝试延续了3年，后来据此写成的《我是一支爱写作的铅笔》一书，获得了2005年度的克里斯托弗图书奖，并且受到中国的一些知名作家和小学特级语文教师的强力推荐。他被越来越多的中国家长关注，或许每每源自这个童趣式的开场白：“小时候人家告诉我，在家里挖个洞一直往深里挖就能到中国。我还试着拿个小铲子挖过一阵子呢。”

　　如何提高孩子们的创造力，平时的创造性写作怎样能影响到考试中的写作？是山姆·史沃普在中国经常被问到的一类问题。他的回答是：“如果一直注意培养孩子们的创造力，那孩子就会把自己的感情和经验写出来，这样的写作有了个性，孩子跟语言的关系就会变得越来越亲近，就会有更新鲜的素材和方法去写其他的东西，包括应试写作。创造性写作会不断启发孩子的想象力，他们长大成了商人、律师或是软件设计师，就会具有与众不同的思考问题的能力。”

　　山姆·史沃普笃定地认为，孩子通过写作提高了创造力，可以在成人后更加快乐。“你给他们讲过那些人类精神结晶的作品，会让他们在今后人生低谷的时候，想到去那里找到慰藉。现在很多教师都没有意识到，启发孩子创造力有多么重要！孩子都天生喜欢艺术，喜欢好玩的东西，只要用启发他们想象力的方式把授课过程设计得好玩有趣，让孩子很容易接受，孩子就会永远记住那些打动人心的内容。”

　　“鼓励孩子们读书和写作，让孩子在这些实践中了解艺术创造的实际方法。”山姆·史沃普在创意写作教学时的如此引导，使整个班的孩子都成了讲故事的人，有讲老虎的，有讲粉红猫的，还有讲暴力相向的，写作成了一间教室的孩子互相了解的好方法。老师的责任就是帮助孩子释放出自己的故事，因为其中总有孩子们智慧的闪光点。

　　“我教写作时还会让孩子们把自己写的故事表演出来，这是一个非常可行的活动，不需要什么服装和造型。”山姆·史沃普说，“大家围成一圈，让写故事的孩子来决定演哪个故事，大家都非常喜欢演。这会激励他们下次还要写更好的故事，甚至会把同学故事里的人物写进自己的故事里。”创造一个讲故事人的群体，还可以让孩子们通过想象去了解对方，正是山姆·史沃普开设创意写作课的一个初衷。

　　有一次，他让全班做一张千层饼，每个孩子都动手，大家做了很久，最后做出的千层饼却难吃得很。后来有个孩子为此写了一个叫“再见千层饼”的故事，还画了一张把千层饼扔进马桶被水冲走的画。他评价说：“这个故事已经符合记叙文的特点，而且有悬念，语言夸张、幽默，也很有个性。对于一个8岁的小孩来说，这可以说是一件从设计到制作都非常艺术的作品。”

　　搭建一个从小爱写作的平台

　　“创造性写作，是让孩子在无意识中进入写作形态。”北京密云县十里堡中心小学校长陈长泉对山姆·史沃普的创意写作课程作出点评。陈长泉在小学一线教语文已有30年，曾被授予“全国模范教师”称号，著有《玩转100个语文游戏》《作文，从这里起步》等书。谈起孩子们对作文有抵触的原因，他认为年复一年地提出的那套条理清楚、感情真实、详略得当的作文要求，让孩子们觉得冷冰冰，很容易由抵触而产生“被需求”、“被自主”、“被个性”的感觉。

　　陈长泉说，在现实生活当中，往往先有写的需要，然后考虑怎么去写。可是我们的作文教学，很少考虑孩子此时此刻有没有写的意愿，他们只是被作文课所需求，没有创作冲动，自然对作文提不起兴趣。其次，要求孩子写作的内容是指定的，必须写这个，没有针对一个个鲜活的个体，造成“假大空”的作文越来越多。再次，创作原本是每个人个性的表达，我们的作文考评却设定了高中低几档标准，实施起来必然扼杀了作文的个性化。

　　说自己的事，说家里的事，说伙伴的事，写烦恼，写快乐的“真我”，会让学生在敞开心怀中爱上写作。北京通州第一实验小学语文教师奚志会为了实现这个理念，坚持多年在教学中尝试搭建一系列平台。

　　比如，为激发学生心中情感搭建情景平台。情境是根据教学需要，把学生带入真实或虚拟的场景活动中，使外部的环境与学生内心的情感相对接，强调通过观察、感知和体验唤起学生的思维、想象。在这样的情境中，教师语言的描述，情感的传送，会起到主导作用。

　　奚志会介绍：“上学期转走的学生在给我的来信中，向老师、同学一一问候。我手捧信纸，轻轻地读给学生听，大家都沉浸在无限的回忆中。同窗四年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情感。我提议：‘给她写封回信吧，写出你的真实感受！’于是，每个学生手中跃动的笔，尽情表达着一颗颗载满友情的心。”

　　“学生作文的灵感在活动中生成。活动是体验的载体。学生在活动中，思维最兴奋，欲望最强烈，所写内容随意、真实和开放。”奚志会为学生作文提供的活动平台是多样的。比如，每到“儿童节”来临，在阳光下欣赏完精彩的节目后，奚志会总会向毕业班学生提议：“这是你人生中过的最后一个儿童节。回忆昨天，展望未来，相信大家有太多的话想说，希望大家记下来留作纪念。”

　　学生写作文，不仅有个体的感悟，还需要在交流互动中借鉴、模仿、领悟、创新。为此，奚志会设计的交流平台别出心裁。毕业将至，相处了六年的学生就要各奔东西，大家纷纷拿出精美的本子留言。奚志会提议全班每天为两名同学写评语，再由被评价的同学评出最佳评语，最后由被评价的同学为入选最佳评语者发奖。在为期一个月的写评语活动中，全班每个人都被同学写了评语，大家在这融为一体的写与玩中尽享心智沟通的喜悦。

　　“写作是个长期的功夫，提高作文水平贵在坚持点点滴滴的积累。”为此，奚志会要求学生在班里把自己的作文表演出来，演完了还要互相交流作文，写一点作文日记，回忆写作过程，发现同学的长处和自己的不足。她说：“这不仅有利于学生习作的进步，而且符合语文教学‘注重培养学生自主学习的意识和习惯’的要求。”

　　写人话、写真心、写真事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主任、北京高考语文阅卷领导小组副组长漆永祥，被一些人称为高考阅卷的“刀斧手”，而他本人却把自己比作“天使”。每逢高考阅卷时，他要把三百多名老师集中起来，让他们带着愉快的心情找孩子的得分点，因为“如果老想扣分，心里就会越来越沉闷”。

　　说起什么样的作文能给50分以上，他的评价标准言简意赅：“要写人话、写真心、写真事。”他把不写人话的那些作文统称为“高考体”。由于2012年北京高考没有满分作文，后来他多次组织各区县中学语文老师一起座谈，特别强调，不能让孩子戴着面具应试了，要鼓励孩子写实话，写他自己，写他身边的人和事。

　　“我们老师说可不能写自己。”漆永祥到外地做招生宣传时，不时听到学生这样说。他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孩子写作文和自己没关系。首先，孩子没有生活，老师要求写一篇“放学路上”的作文，孩子都写不出来；其次，孩子不会写故事，需要老师准备素材。很多老师反映，不这样许多孩子高考作文就死定了。

　　漆永祥介绍说，北京高考阅卷开始“严打”三种作文：一是“假大空”的，写得再好也不给高分；二是模式化、套路化的，无论什么题目都从准备好的四个人(王昭君、苏东坡、莎士比亚、牛顿)的故事中选一个往里套；三是“题目要求写书店他却写海滩”的，还写得文通字顺。这后两种往年都能得高分，2012年起新的阅卷标准把套路化的和似乎写什么都好的作文降到三类，也就是说过去可能得50分，现在最多得30分。

　　《暖》是漆永祥津津乐道的一个例子，那是2012年北大自主招生出的一个题目。有个考生写了这样的故事：他跟父母从北京到湖北老家过年，父亲和兄弟姐妹共三家人同行，都带着礼物，到了老家，奶奶开门迎进。他看到房子的斑驳，闻到发霉的气味。三个孩子各送上一个大红包，顿时一派欢声笑语。过了几分钟，三家大人坐在一桌打起了麻将，三个孩子或看电视或玩网游，奶奶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刚才的兴奋顿失，最后驼着背挪到自己的床边失落地坐下。故事的结尾写道：“我看到茶几上那三个大大的红包，心中泛起阵阵的凉意。”

　　漆永祥说：“这真是精辟，都有点鲁迅的风格了。赶紧上网查是不是抄的，结果不是。这孩子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写了自己的观察和油然而生的感悟，这种作文是可遇不可求的。”

　　在沙龙的互动环节，有听众问：高考时要求考生40分钟写一篇命题作文，这不是让孩子要有出口成章、七步成诗的本事吗？漆永祥回答：让孩子七步成诗当然不现实。我们要求高考作文就是考孩子在40分钟内的临场应变能力、组织话语能力。在现阶段，在高考语文的其他题考不出对比度的情况下，作文的分数就至关重要。一些考生靠事先背好的作文考了高分，到大学念了四年还是中学课堂记笔记的水平，这种现象并不鲜见，门门成绩考得好，就是理科生不会做实验，文科生不会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这是历次考研中，一些考分居前的学生为什么有时会落选的一大原因。(文/周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