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待遇低生活成本高 内地优秀教师不愿来深圳

深圳教师队伍面临断层现象。图为一名年轻教师正在上课。周游 摄

    深圳需求巨大

    内地优秀教师为何不来？

    1.工资待遇偏低，与内地相比已无太大优势，但住房等生活成本开支大。

    2.住房安排、配偶工作、未成年子女就读等方面存在后顾之忧。

    3.深圳正在进行的社会养老改革，也让内地优秀教师在选择进入深圳时颇有顾虑。

    2010年以来新改扩建中学51所，新增公办学位9.8万个。到2015年，深圳将新建45所义务教育学校，新改扩建11所普通高中。

    ●策划/统筹：吕冰冰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昌道励 孙颖 实习生 朱沛

    通过“绿色通道”进入深圳的特级教师，放弃了内地的工作和房子，年近五十却仍买不起房，妻子在学校当“临时工”，孩子的上学问题仍需操心。今年45岁的孙老师，一腔热血来到深圳之后，现实的尴尬让他多少有点无奈。

    当内地和深圳经济发展的差距逐渐缩小，深圳的高房价、高物价却让内地不少优秀教师望而却步。但一连串的数据却显示了深圳对优秀教师的迫切需求：深圳目前共有各级各类学校1856所，在校生151.8万人。其中，2010年以来新改扩建中学51所，新增公办学位9.8万个。到2015年，深圳将新建45所义务教育学校，新改扩建11所普通高中。

    “吸引不了内地优秀教师，将直接导致深圳教育质量下降。”市人大代表刘秋云尖锐地指出，如今在学校的资深教师大都是60后教师，70后教师很少，而80后和90后教师占了教师队伍的主体。“如此下去，教师队伍会出现断层现象，导致后继无人”。

    问题

    内地优秀教师引进难

    十多年前，周逢雨刚来深圳的时候才30岁出头，当时他已经是一级教师了。此前，周逢雨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在宁波的一所省级学校教书。然而，当深圳向内地优秀教师抛去橄榄枝时，他毅然来了。

    “深圳在当时是个开放的城市，工资也比内地高很多，更重要的是，深圳没有排外的思想。”周逢雨说。

    不过，当时要来深圳教书并不容易，考试的内容涉及19个科目，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进来。备考的那一年，周逢雨感觉“一夜回到高考前”，白天要上课，晚上要备课，同时还要复习专业知识，参加各次笔试面试。

    “还好当时年轻，换到现在肯定考不过。”周逢雨告诉记者，好在如今特级教师或省级名师都有绿色通道，在当年，一些优秀老师想来深圳，甚至年年考但就是考不进。实际上，过去内地很多高素质教师都争相来深圳，许多深圳名校校长早年在内地都曾风光一时。

    然而，近二十年过去了，深圳对内地优秀教师仍然求贤若渴，但抛出的橄榄枝却少有教师敢接了。市人大日前视察全市义务教育时发现，近年来深圳对内地优秀教师的吸引力不断下降，尤其是领军型校长和特级教师，这类高层次人才主要依靠存量。

    而未来两年的学校扩建计划，让深圳对优秀教师的需求更为迫切。据了解，深圳目前共有各级各类学校1856所，在校生151.8万人。其中的568所义务教育学校容纳了93.5万人。事实上，2010年以来深圳就新改扩建中学51所，新增公办学位9.8万人，大部分都提供给非深户籍的学生。

    由于国家对非户籍人员子女义务教育的解决要求以流入地为主、以公办学校为主，尤其是实施“异地高考”政策后，深圳中小学学位缺口更大。按照深圳的规划，到2015年将新建45所义务教育学校，新改扩建11所普通高中。

    在学校逐渐增多的同时，作为教育发展重要保障的教师队伍也面临严峻挑战。记者了解到，深圳目前各个区引进优秀教师时都存在一定困难，个别区甚至连应届毕业生也难以招到。

    福田区近年来每年都会面向全国招聘应届毕业生，每年报名应聘的人数都呈上升趋势。去年原本计划在广州招聘19人，却引来1000多人前来应聘。而有着两年以上工作经验的熟练老师，报名情况也非常火热。然而，和这两类老师招聘的火热程度相比，高端教师人才的引进则显得异常艰难。

    “所谓高端人才，是指这些老师有省一级以上的荣誉，如劳动模范、骨干教师、省先进教师、优秀班主任等。”据福田区教育局新闻发言人刘粤生介绍，这类人才不需要经过深圳的统一人事招干考试，而是通过用人单位的考试即可，但这类人才的引进却比较困难。

    和福田区的情况类似，南山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也跟记者透露，近年来他们在招聘教师过程中，的确感觉到深圳对内地优秀教师的吸引力有下降的趋势。“主要表现在来自大中城市的应聘者及具有一定工作经历的应聘者比例下降，前来应聘的大都是来自小县城的老师或应届毕业生”。

    “吸引不了内地优秀教师，对深圳教育的发展肯定有影响，将直接导致教育质量下降。”市人大代表刘秋云长期关注深圳教师的情况。她表示，如今在学校的资深教师大都是60年代的教师，70年代的教师很少，80年代和90年代出生的教师占了绝大多数。“如此下去，教师队伍会出现断层现象，导致后继无人”。

    原因

    无法解决“后顾之忧”

    今年45岁的孙老师，是近年来通过“绿色通道”进入深圳的特级教师。所谓“绿色通道”，是指不用经过全市统一的人事招聘考试，只要面试合格，就能正式调入学校。这类教师需获得全国优秀教师、全国模范教师、特级教师等荣誉称号，或者获得省优秀教师、省学科带头人、省教学能手等荣誉称号且具有中学高级职称或硕士学位。

    不过，凭着一腔热情来到深圳这个前沿阵地继续打拼，孙老师如今的生活却有点尴尬。在内地，孙老师早已分到一套福利房，妻子的工作也比较稳定。而今来到深圳，却一直买不起房，连妻子的工作、小孩上学问题都无法解决。

    “所谓绿色通道，只是说进深圳教书可以免考，并没有其他优惠。”孙老师告诉记者，特级教师只是一个荣誉称号，并不是职称，真正的职称只有一级教师、二级教师、高级教师等，特级教师的工资只比高级教师多200元。即使是45岁的资深特级教师，工资全部加起来也就1.2万余元。

    在孙老师看来，20多年前，深圳的工资比内地高很多，如今却和内地相差不大，而房价却比内地高很多。让孙老师觉得为难的是，由于政策的限定，他的妻子不能和他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只能自己另外找工作。若妻子要在同一个学校工作，只能从事图书管理员、医务室工作人员、宿舍管理员、游泳池工作人员等“临时工”性质的工作，工资比较低，也不可能转正。和他的窘境一样，学校引进的几个特级教师的妻子，也一直都没有正式的工作。

    事实上，在深圳负责教师招聘的各级部门，一直很清楚孙老师等特级教师来到深圳后的窘境，也对深圳逐年丧失对内地优秀教师吸引力的原因了然于心。

    “符合相关条件的高端人才，在年龄上一般都有三四十岁了，他们在当地已有一番事业，有家庭、有住房，生活较为稳定。”刘粤生认为，虽然深圳在地域、教育理念、创业环境等方面有优势，但若他们要来深圳，还要考虑生活成本、家庭等因素。

    据刘粤生回忆，福田区当年在全国招聘红岭中学校长时，天津开发区一所学校的校长经过重重考核后进入前三名，很有希望获选。然而，谈到待遇问题时，这位校长却放弃了候选机会。

    “我们跟他说，如果你来了，我们会尽可能给你最好的环境，工资则根据原来的职称、级别界定，一个月大概一万多元，但当时没有福利房，需要他自己解决。”刘粤生无奈地说，当时这位校长称，自己在天津每月能拿3万多元，而深圳生活成本比较高，担心承受不起。

    在南山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看来，除了待遇和成本的考虑外，深圳现行的市、区人才引进政策都以公开招考为主，这使得有一定工作经验优秀教师的配偶难以解决工作，不能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优秀人才尤其是大中城市的优秀教育人才的引进。

    此外，深圳正在进行的社会养老改革，也让内地优秀教师在选择进入深圳时颇有顾虑。刘粤生告诉记者，“一些人会担心，深圳将来实行并轨后，退休福利是否会有影响？”

    对策

    培养激励现有人才

    一套政策性住房、一次性给予100万元安家费补贴、解决配偶工作和未成年子女入学问题，福田区去年以百万安家费向全国公开招聘5名校长，引来舆论热议。项阳就是5位“百万身价”校长中的一员，此前，她是江苏省常州市新一届政协委员、常州市名师工作室领衔人。

    “一般来讲，人们的工作调动会考虑到生活成本、工作压力和后续工作成长的空间。当时深圳在全国率先做教育国际化，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比较有挑战和有意思的事情。”项阳说，由于福田区教育局在后方给了她很多支持，包括家庭、爱人和子女都能妥善安置，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做自己的事情。

    事实上，为了吸引优秀教师，福田区采取了一系列重要措施，在工资待遇、住房安排、配偶工作、未成年子女就读等方面提供帮助。同时，试行教师激励机制，评选首席教师、星级教师，并给予津贴补助等。

    在深圳对内地教师吸引力减弱的时候，深圳各区教育部门都在引进教师的待遇上下功夫，希望用待遇保障吸引人才。“我们也在和人资部门积极协商，加强教师的待遇和保障，拓宽引进渠道等。”南山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他们正在对教师进行多方位的培养，搭建优秀教师的发展平台，加大对优秀教师的吸引力。

    然而，优秀教师是否一定要靠引进，这也引起了业内的争论。对此，刘粤生表示，引进优秀人才仅仅是一个措施，最重要的还是培养现有人才，留住人才，给他们良好的发展空间，“当然，引进优秀教师，也会对原有的教师起到激励作用，让他们有紧迫感”。

    迟剑（化名）是去年进入深圳坪山新区某学校任教的应届毕业生，刚开始怀揣着梦想来深圳干一番事业，但一年来所遇见的现实，让他的热情减弱了不少。由于并非通过市教育局统一招考进来，迟剑属于编制外的教师，工资约6000元一个月，比编制内的新晋教师少2000多元。

    “从工资来看，相当于内地的两倍，但考虑到深圳的消费水平，算下来比内地工作多个三分之一吧。”迟剑表示，由于所在学校地处深圳的新区，所以每年给新教师的编制名额比其他区更多，也更有希望考上编制，“但是，很多人工作了七八年都没转入编制，而看到那些40多岁的老师，干了20年了，工资还是1万多元，感觉没有盼头”。

    不过，由于刚毕业，迟剑对待遇并不看重，但深圳学校给老师带来的工作压力，却让他直呼不够人性化，“学校希望每个学生在各个方面都能有明显的进步，但有时候确实很难，应该考虑学生的实际情况。”

    “优秀的教师不可能是优秀的演员，在外面到处走秀，只会默默地在校园内工作。”周逢雨认为，优秀的教师应该是学生评出来的，而不是靠职称和各种评优堆积的，学校应该给予这些优秀的教师更多的发展空间。

    “要打破惰性，给予不同阶段的教师以发展空间和平台。”项阳告诉记者，她掌舵的福民小学已经在进行新晋教师培养计划，将分三年对新教师进行培养，从专业知识、道德培养和人文素养上给予培育空间。

    观点

    哪些“要求”限制人才“入编”

    “首先要界定，什么是优秀教师。”刘秋云认为，人才不是由职称和文凭来决定的，学校需要的是“实践型人才”，而根据政策选出来的人才是初定人才。因而，存在政策上认定的人才有编制，学校鉴定为人才的教师因为达不到政策要求而无法入编的现象，导致了优秀教师的流失。比如，招聘时对年龄的限制，也导致不符合年龄要求的优秀教师无法引进。

    因此，对优秀教师的评定必须经过实践，通过2到3年的时间，再由学校确定是否为人才，如果确定是，再上报上级部门，做好相应的人才引进工作，而对于相应的优秀教师的配偶调动问题，也应该予以考虑。

    除了引进优秀教师，对学校现有的滞留人才的处理也非常关键。“很多学校存在大批滞留的代课老师，其中不乏很优秀的教师，教学等实践都相当不错，但是由于政策上没有延续性，如文凭、年龄等的限制，使得这些代课老师难以入编，没办法享受应有的待遇”。

    刘秋云认为，深圳教师队伍的入编名额，大部分都给予了应届毕业生，这也导致了代课老师人才的流失。“深圳市应该先把学校滞留的优秀代课老师的问题解决，再大量的招应届毕业生，因为相对来讲，培养应届毕业生相对比较困难。”

    此外，对于那些从上世纪90年代就招聘进来的业务人员，其中也有从业经验丰富、有良好管理才能的人员，学校也应该解决其编制问题，给予他们保障。刘秋云表示，“深圳在经济上很强势，但是在教育上并不强势。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也应该是人才引进的窗口。”

    “现在全国的经济形势发展很快，内地和深圳的差距在逐渐缩小，再加上深圳房价高、物价高，各项人力资本上升很快，必然导致深圳对人才的竞争力下降。”市人大代表杨勤认为，对优秀教师的吸引力下降，是深圳发展过程中必然发生的现象。

    杨勤认为，在深圳高速发展时，教育和医疗两个行业却没有同步发展，深圳的历史欠债太多，导致经济发展和教师待遇的提升不成正比。同时，教师队伍的建设和师德师风的建设，也没有随经济发展而相应地发展。

    “教育和医疗行业如今都过度市场化了，不仅仅是在深圳，全国都是这样。”杨勤坦言，在国家层面，应该由国家兜底和承担的，却放给了市场，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师德的丧失。“应该让教师回归其原来的本质，该给老师的福利要由国家承担，而不是让教师向社会去要，我们要给予老师应有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