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一位没有教过我的老师

　　那是1978年2月，我从南张岱农业高中提前毕业，转到门楼庄(公社)中学复习，迎接“文革”后第二次高考。复习班安排在简易小楼的二层上，西侧是理科班，东侧是文科班。裴老师教理科班的数学和物理，是理科班班主任，姚秀华老师教文科班的数学和地理，是我们文科班班主任。姚老师每天课后总要给我们留些数学习题，即便自己努力思考，也仍有不少的习题需要找姚老师来解答，因此常使老师不能按时吃饭。裴老师和姚老师在一室办公，也常有理科学生围着他，听他边解边讲。姚老师不在办公室的时候，裴老师也曾帮我们解过习题。那时裴老师40岁上下，身材中等偏高，身条匀称挺直，五官端正，浓眉下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闪着一种睿智的光芒，密实的黑发中夹杂着一丝丝白发，加上他那带有东北味儿的普通话，总给我们一种历经沧桑之感。裴老师写得一手工整漂亮的楷书，课间休息时，我们常在理科班教室门口看见裴老师留下的工整而不失活泼的板书，按照字如其人的道理推论，他该是一位思维严谨而灵活的人。

　　其实，在我没有认识裴老师之前对他就有所耳闻，那些大我几岁在门楼庄中学读过书的同村学生说过他。“文革”前他从北京高校分到平谷，他的爱人叫黄爱礼，在门楼庄中学教过化学，只是在我来补习之前已调回北京了。我还粗略地知道，“文革”初期由于教师的派别和学生的无知，包括裴、黄在内的一些老师曾挨批斗，甚至有个老师被逼无奈跳井自杀了。裴老师的青春年华就是在我们平谷西南一隅度过的，也几乎是在政治运动中度过的，当教育的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似乎刚刚获得用武之地。但从他对理科班学生的态度中，感受不到他有消沉和怨恨，为此我对他心存敬重。

　　短短的四个多月的复习时间很快过去了，7月份5个科目考完了，我们不安地等待着考试成绩和相关录取的信息。一个月后成绩下来了，我的5科成绩有四个半分，恰好凑够300分，是文科班13人中唯一平均及格的考生，那一年，理科班40名学生仅有一人考得340多分被北京师范学院化学系录取。

　　9月份，我征得了父亲的同意和校长的同意，到门楼庄中学随下届学生补习。有一天，我去姚老师办公室想说些学习的事情，正要离开办公室时，裴老师叫了我一声：“盛景瑞，你改学理科吧，理科多有意思。”我说：“改学理科，我的化学不行呵。”裴老师郑重地说：“我教你。”“那我好好想想。”姚老师说：“有裴老师教你，你应该有信心。”那一阵子，我想得很多，裴老师为什么让我改学理科？也许想把热爱科学的精神传导给我，也许相信学习理科的我会有更大的作为？准确的想法，我不得而知，但我感到有一种深厚的爱在浸润着我。

　　大约一个月后，《北京日报》刊出新闻：林乎加任北京市长后，市里决定开办16所大学分校，扩招一万多名学生，300分以上的考生基本被录取了。于是我不再犹豫了，对于一个由于家庭成分而没有能够就读正式高中的孩子，特别是一个恰好在录取分数线上的农村孩子，不管上一个什么样的大学也算是幸运地圆梦了。后来，我被北师大一分校录取。

　　二年后，我去中学母校，得知裴老师已调回了北京的一所高校。三十多年来，我常常想起那个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曾为我规划人生并应诺付出心血帮助我实现人生蓝图的老师。我所遗憾的是与这位优秀的老师相遇得太晚，但我还是深深地想念着他。(盛景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