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债券市场下滑 华尔街投行寒流

　　“可以感受到，美国债券市场正在发生一些明显的变化，如果这种趋势一直持续下去，估计我们这些投行会有更多的人失业的。”尽管，Amanda只是摩根大通行政部门的一名普通员工，但是身处华尔街的她已经嗅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美国债券市场的发行量和交易量双双大幅下滑，令华尔街投行忧心忡忡。而美国财政部绕过作为一级交易商的华尔街投行直接向投资者销售美国国债的做法更是极大地刺痛了华尔街银行敏感的神经。“尽管，华尔街投行2013年的业绩报告令市场颇感振奋，但是他们正在经历或未来可能经历的事注定他们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一位不愿具名的外资银行人士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与此同时，美国债券市场的状况也反映出投资者对美国经济前景的判断依旧存在较大分歧，这也是华尔街投行面临的一大风险。”

　　缘于房价上涨

　　今年1月，美国债券市场的交易量和发行量状况令人备感心惊。根据美国证券业与金融市场协会(Securities Industry and Financial Markets Association)公布的数据，1月美国债券日均交易量同比下降16%，债券发行量减少了24%。全球市场规模最为庞大的美国国债市场在1月份的交易量也出现下滑，虽然只下降了1.3%。另外，公司债的交易量也出现相近幅度的缩水，而当月市政债券的交易量的下滑幅度更是达到了11%。

　　在整个美国债券市场中，交易量缩水最严重的是联邦国民抵押贷款协会(房利美)和联邦住房贷款抵押公司(房地美)支持的抵押债券，1月份抵押债券的日均交易量同比锐减42%，从上年同期的2933亿美元降至1703亿美元。

　　“抵押债券的交易量大幅下降在相当程度上与美国逐步上涨的房屋价格有关。”上述外资银行人士指出，“这两年，美国的房价出现逐步回升，尤其是去年房价出现较为明显的上扬。与此同时，美国的房屋按揭利率也开始出现上涨，这就意味着之前还买得起房的一部分人已经“望房兴叹”了，尤其是那些原先处于观望或寻找阶段的潜在购房者可能放弃原先的购房计划。购房意愿的降低以及购房人数的减少势必影响抵押债券的交易量。”

　　标准普尔/Case-Shiller房价指数显示，去年第四季度，美国房价较上年同期上涨11.3%，同期美国20个大城市房价指数上升13.4%。而美国联邦住房金融局(FHFA)在2月25日发布的另外一项房价指数显示，美国房价上涨了7.7%，至8年来的高点。相反，低迷的楼市销售数据令人失望。2月21日，全美地产经纪商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Realtors)公布数据显示，美国1月份二手房销售量较上年同期下跌5.1%。

　　耶鲁大学经济学家席勒称，去年夏季，按揭利率出现快速上涨，到同年6月，按揭利率已经从5月初的约3.5%上升至4.5%，这对房地产活动构成制约；尽管利率相对而言依然较低，但按揭利率骤升给许多人在2012年升起的购房热情泼上了冷水。席勒认为，随着按揭利率的上升，此前的购房潮有所降温。Redfin首席执行官克尔曼表示，去年一栋每月按揭还款1600美元的房子现在的按揭还款额升至2000美元。

　　或将继续下滑

　　而在美国债券市场交易量出现下滑的同时，债券的发行量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在1月份市场交投淡静的同时，债券承销活动也开始放缓。数据显示，1月份美国债券市场的债券发行量较2012年1月份下降24%，市场人士认为，主要原因是抵押相关债券的发行量锐减了近55%，这可能反映出由于利率攀升抵押融资活动骤减。与此同时，1月份公司债发行量和市政债券发行量同样分别减少了15%和30%。

　　“就美国的公司债而言，在过去几年，美国公司借新还旧的状况十分常见，目前公司账上现金比例偏高，因此企业的发债需求也会出现下降，这会对公司债的发行量及成交量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花旗银行(中国)有限公司零售银行研究与投资分析主管邱思甥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美国债市是全球最大的债券市场，也只有它能提供足够的流动性与安全性给央行的外汇储备或是保险公司的长期资金，这些资金或许会因短期的景气循环或货币政策的变动调整债券持有部位的久期(即持续期，用来衡量债券持有者在收到现金付款之前，平均需要等待多长时间)，但不存在抛售的可能性。对于保守、稳健的投资人来说，美国债券市场仍值得投资，目前建议避开较长期限的国债。”

　　不过，上海财经大学现代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奚君羊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对于公司债券和市政债券发行量出现较大幅度下滑的情况有着另一种解读。他认为：“企业发债需求降低，除了企业现金流较为充裕而不需要发债之外，还有就是企业不愿意发债，因为他们对美国经济前景的预期并不那么乐观。”日前，摩根大通下调美国今年首季GDP增长预期0.5个百分点至2%。摩根大通认为，近期经济数据转弱的主因是去年下半年经济强劲增长未能持续而出现回调及库存增加步伐放缓。同时，失业救济金到期也会阻碍经济增长，并可能会影响到今年初的收入和支出增长。

　　“美联储连续两个月缩减QE规模确实为债券市场的发行量与成交量带来压力。”不过，邱思甥认为，“短期的下滑也有部分原因是由于北美严寒天气带来房地产市场活动的放缓，也间接影响了住房抵押贷款证券化(MBS)的发行与交易，资金目前的确有流出债券市场的明显迹象，还有部分因素是当时美国政府面临债务上限，同样影响了短期的发行量。但是考虑到经济复苏持续向好，未来的发行量与成交量进一步下滑应是大概率事件。”

　　华尔街遇阵痛

　　美国债券市场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已然令华尔街银行感到了阵阵“寒意”。“去年华尔街的状况相对还算可以，多数银行的年报都不错。不过，现在大家似乎都在担心今年的状况。在咖啡厅坐着，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讨论当前债券市场的低迷行情，不少做业务的人都认为，今年第一季度的银行利润会受到冲击。”

　　1月份，高盛集团在业绩报告中指出，抵押债券交易带来的净收入大幅减少是集团当季固定收益、外汇和大宗商品交易业务收入下滑15%的主要原因。一般来说，第一季度往往是美国债券市场活动的旺季，因此第一季度债券市场的低迷尤其令银行感到焦虑。“有市场人士认为，1月份美国债券市场的低迷状况可能是短暂现象，在接下来几个月会迅速回暖。但是，就抵押债券市场来说，美国房地产市场的复苏以及房价的上涨是具有趋势性的，而且房地产市场的复苏明显要快于美国整体经济的复苏以及就业市场的复苏，因此，美国抵押债券市场交易量下滑的状况可能并不会出现太快的改善。”上述外资银行人士表示。

　　债券交易收入是银行总体业绩的一大贡献因素。以去年为例，在高盛集团和美国银行，债券交易收入分别占到总收入的约25%和10%。而且，第一季度的表现往往可以为年内余下时间的收入增长情况定下基调。在高盛、摩根大通和美国银行，固定收益、外汇和大宗商品交易部门一年的收入中通常有近1/3来自第一季度。尽管，对银行来说，来自债券承销的收入贡献要小一些，但这部分收入平均也占到了银行总收入的5%左右。因此，债券发行量的降低令华尔街银行面临的境况更加糟糕。来自债券承销的收入通常在一年里的表现会更加平均一些，但一般情况下，1月份公司债的发行量可以达到或接近年内的高点。

　　而在华尔街银行遭遇来自市场的冲击之时，美国政府发行国债方式的转变进一步收紧了华尔街银行的财源。债券市场一般都分为一级和二级，美国财政部发行国债同样分为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而作为一级交易商的投行往往会组成国债承销团向机构和个人投资者销售国债。而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之间的差价成为了华尔街银行很大一部分的利润来源。如今，这种盈利模式正在被无情地打破。过去，美国财政部需要交易商所掌握的渠道进行国债承销，而现在，通信科技的进步使得信息的交换更加透明，承销商的作用正在减弱。比如一家对冲基金可以在一级和二级市场享有承销商和做市商般的待遇，无需像过去那样只能从承销商手中购买。

　　彭博社数据显示，2013年，有49%的国债交易是通过电子平台完成操作的，与此同时，发售国债时直接出售给投资者的国债规模攀升至3511亿美元，占比约17%，而2008年，这一数字仅为2.5%；一级市场交易商的数量也由巅峰时期的44家下降至目前的22家。由于电子交易平台的介入使得竞争加剧，交易商们报出的国债买卖差价也在不断缩小，利润空间的减小使得一些机构退出了这一业务领域。

　　目前，市场上可交易的美国国债规模已经达到11.8万亿美元，而美国财政部每年新增发售的国债规模超过两万亿美元，规模越大，承销商的利润也就越大。在承销商主导的情况下，每次发售国债承销商都要上报需求，倘若投资者可以直接参与，则投资者无需每次发售时都申报，这将使得每次美财政部发行国债的不确定性加大，因此承销商将不得不降低每次申报的规模以减小风险。

　　因此，华尔街银行大佬们终于坐不住了。据悉，由华尔街顶尖的15家交易商组成的群体和美国财政部外借顾问委员会(TBAC)向美国财政部递交了一份申请，要求限制投资者绕开承销商直接购买国债的能力，理由是市场对于国债需求的不确定性与不可预知性可能会无形中导致美国政府融资成本的上升。

　　好日子不再

　　无疑，债券交易量和发行量的下滑以及承销商地位的下降对华尔街银行来说显然是个噩耗，然而，这绝对不是华尔街银行面临的惟一挑战。眼下，由于贷款需求减少，特别是消费者贷款、资本市场出现结构性变化，银行已经很难提高它们的收入。与此同时，沃尔克法对自营交易的限制也使得银行想要获得高额利润愈发困难。

　　2月26日，有消息指出，巴克莱集团将关闭美国和欧洲的电力交易业务。消息人士透露，巴克莱这部分业务员工总数全球不到10人。美国监管机构去年对该公司提出4.35亿美元的市场操纵指控。目前，已有多家银行退出大宗商品领域，电力市场表现最为明显。德意志银行、摩根大通、美国银行最近几个月均宣布退出全球电力市场。

　　摩根大通在去年下半年宣布退出现货大宗商品等四大业务。日前，有消息指出，摩根大通有意在近期进一步出售大宗商品业务部门，该行已同交易商Mercuria进入排他性谈判。如果协议最终达成，将提升Mercuria在全球大宗商品贸易商中的地位，而摩根大通在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市场的活动则将锐减。“跨国大型银行在业务方面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除了金融危机爆发之后金融监管机构的监管力度越来越强之外，银行业不断曝出的各种‘丑闻’和违规操作行为也是一大促发因素。”奚君羊指出，“各种丑闻不仅令多家银行付出了高额的罚款，同时也切断了自身的利益来源。更为重要的是，银行业的类似‘丑闻’在未来仍会继续发酵，这势必会令银行业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日前，美国银行表示，北美、欧洲和亚洲的外国政府部门和美国联邦政府分别对该行外汇业务和住房抵押贷款业务中的某些做法发起了新的调查。美国银行在2月25日提交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一份文件中称，纽约东区美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的民事案件部门正在调查该行是否遵守了联邦住房管理局房贷保险直接批准计划的相关规定。美国银行此前已为和解涉及美国住房和金融危机的多起诉讼支付了数十亿美元的款项。不过鉴于新的调查，美国银行还将其对可能与诉讼相关的损失预估金额提高了10亿美元，至61亿美元。

　　而在上述外资银行人士看来，华尔街投行除了要面临各种来自监管层面的束缚和压力之外，美国经济的复苏状况将直接决定银行业的生存环境。“尽管美国经济有所复苏，但是今年一二月份并没有延续去年第四季度以来较强的复苏势头。”该人士认为，“美国经济在2014年的复苏会出现较多反复的状况，因此对华尔街投行而言，整体环境带来的挑战很大。”

　　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花旗集团、高盛集团、摩根士丹利以及富国银行美国六大银行在2013年利润总计760亿美元，接近于2006年创下的峰值820亿美元，同时银行业的股价也出现了大幅上升，2013年KBW银行指数累计上涨35%，跑赢标普500指数29%的上涨。“虽然业绩有所改善，但是整个行业的生态却越来越糟糕，失业的可能性随时悬在头上，而且很难再有每年10%或20%的涨薪幅度。”Amanda说。多数华尔街投行不得不一再地减薪、裁员，甚至缩减业务。上述6家银行在2013年减少了4.4万个工作岗位。显然，靓丽财报背后的辛酸只有银行业内的人自知，而银行想要继续维持好看业绩的难度正在不断加大。国际金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