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诈骗案牵出体检黑幕：抽了血收了钱不检验

自动生成的虚假肝肾功能报告单。

长江医院向警方提供的收费统计单。

　　今年3月底，一名被迫签下“陪睡抵债”欠条的求职女生，牵出了一个以招工为名诈骗上百人的皮包公司。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对疑点抽丝剥茧，作为这条“招工诈骗产业链”上的另一个受益者——南宁市长江医院，竟被查出“只收费不检验”的幕后真相。所谓只收费不检验，即对一些成本较高的检查项目，医院无需检验，只通过相关电脑软件，就能出具一份各方面数据均显示“正常”的虚假报告单。

　　截至目前，警方已带回包括医院股东、副院长、财务人员、检验科医生等在内的9名涉案人员进行调查，其中福建籍股东林某及副院长熊某，均因涉嫌诈骗被警方刑事拘留。5月7日，记者通过采访警方及相关涉案人员，获知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500余人被“卖”给长江医院

　　今年3月底，公园派出所在抓获由蒋某等3人组成的招工诈骗团伙后，从30多名前来报案的受害人口中，得知了一条线索：每个去该皮包公司应聘的人员，都被要求去长江医院进行体检。经审讯，嫌疑人黄某供认，他确与该医院的一名主任签有协议：即黄某每推荐一个人去该医院做体检，即可从173元的体检费中抽成100元，每个月结一次账。

　　4月中旬，派出所民警将长江医院的副院长熊某带回问话。熊某承认，为了给医院“攒人气”，医院确实于去年4月份，分别与所谓的“建材公司”以及“工艺公司”开始合作“体检项目”，只要这两家公司介绍的人到医院体检，公司便能得到每人每次100元的抽成费。所不同的是，建材公司的体检费为173元，工艺公司则为165元。

　　民警发现，体检项目近10项之多，而除去给公司的回扣，医院实际上只从体检费中得到65元或73元。“数十元钱能做这么多项检查吗？”民警对此产生了疑问。于是，民警很快找到了该医院检验科的一名实习医生作进一步了解，结果令人大吃一惊。

　　据该实习医生称，长江医院检验科对于所有“建材公司”及“工艺公司”的“员工”，都是采取“有选择性的检验”，即本应检验的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能及肾功能4项检查，检验科却只做前两样，至于肝功能及肾功能检验，检验科只是出具了一份虚假的报告单应付了事。

　　4月23日，长江医院副院长熊某因涉嫌诈骗被警方刑事拘留。警方在调查中发现，仅从去年11月到今年3月被皮包公司以此手段“卖”给长江医院做体检的受害人达500余人。

　　医院为“攒人气”宁“抽小头”

　　医院为何宁抽小头，仅收取数十元钱，也要接下体检的单？对此，熊某无奈地表示，医院这么做是为了积累人气。

　　据熊某供认，去年4月份的一天，一名自称是南宁市建材公司的男子，到医院联系其单位员工体检的事宜。对于熊某提出的230多元的体检费，该男子表示“太贵”。经商量，双方最终达成一致：凡是该建材公司到医院体检的，每人每次收173元优惠价，其中100元作为回扣给该公司负责人，医院只能收73元。

　　此后，当体检者拿着盖有建材公司公章的体检健康检查表到长江医院体检，医院便会将这些体检表保管好，以便给“建材公司”统计结算回扣。由于是暗箱操作，每结算完一次账，熊某便会将体检表处理掉。

　　熊某供认，自去年4月到今年3月底，长江医院给“建材公司”的回扣已达上万元。而与“建材公司”几乎在同一时间到长江医院联系体检的，还有一家所谓的“工艺公司”，其抽成方案与建材公司如出一辙，只是收费较建材公司便宜几元。

　　5月7日，面对媒体，熊某显得十分激动，她一再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建材”及“工艺”两家公司涉嫌诈骗。派出所民警告诉记者：“长江医院的业务不多，所以只要有单位到该医院联系体检，医院都无需看对方的营业执照，至于其具体业务、办公地点、是否皮包公司，当然是一无所知了。”

　　对肝肾功能项目自动“免检”

　　5月7日，记者见到了今年1月才到长江医院检验科实习的小琳（化名），她将自己在医院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小琳告诉记者，每次只要是“建材公司”和“工艺公司”的员工到长江医院体检，开体检单的医生都会在原单上注明“建材公司”或“工艺公司”。她说：“上面写的这两个公司，我开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问了两名检验医生，才知道凡是注明这两家公司的，都不用做肝功能和肾功能检验。”而看到这几个字，检验科的医生便心领神会地自动免掉“肝功能”及“肾功能”这两项检验，只做比较简单的血常规及尿常规。

　　可若没有做检验，肝肾功能的检验报告单又从何而来呢？对于这一点，医院的副院长熊某、检验科医生李某等人给出的答案令人瞠目结舌。据几人供认，因为肝肾两个项目都要通过生化分析仪做，而检验科的两台电脑中，只有一台与生化分析仪进行了连接，另一台未连接的则安装了一个特殊的软件。医生只要在这台安装特殊软件的电脑上，直接输入体检人员名字，并在电脑上选出肝功能和肾功能两个项目，再自行输入一些标准范围内的检验数值，电脑就会自动生成一份报告单，出具一份肝肾功能检验“正常”的虚假报告。

　　小琳说，其实，报告单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可以辨别的。真实的肝肾功能报告单下端，会有一行备注：“此结果仅对此标本负责”；而若是虚假报告单，就没有这行备注，且检验医生的签名也位于报告单的左下方，而非左上方。

　　体检者血样未经检验即丢弃

　　既然用于检验肝肾功能的血液根本无需化验，那这些体检者的血样医院作何处理呢？对此，检验科的医生李某直言不讳：“用来做肝功能和肾功能的血液，我们拿到后就直接保存进冰箱，两天后就交给清洁工处理了。但按正规医院规定，是应该放冰箱保存7天的。”

　　派出所民警表示，在调查中，他发现长江医院从上到下似乎都默认了对公司、单位员工的体检一律不做肝肾功能检查这回事。究其原因，到该医院工作了一年多的检验科医生李某表示：“因为可以为医院节约一些成本，所以这种情况应该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医院领导和老板都知道，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李某是从一家县级医院跳槽到长江医院的，对于长江医院检验科这种不成文的规定，李某表示“一直心有不安”。她说：“我以前工作的医院都很规范，从没有这种现象，所以当我第一次听说检验科做虚假的肝肾功能报告单时，我很担心，毕竟我们要对报告单上签的字负责。”她还告诉记者，该院检验科的医生每个月都能拿到几百元钱的提成，其中每做一个招工体检，科室的5个人都能得到一元的提成。4月中旬，李某无故被长江医院辞退。

　　医院获利六七十元仍称“不亏”

　　据了解，在正规的大医院，一个人正常体检的费用在300多元左右，项目包括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能、肾功能、腹部器官B超、心电图、血常规、胸透等多个项目。而长江医院真正拿到手的体检费仅六七十元，如此一来，医院还有钱赚吗？派出所民警表示，尽管收费十分微薄，但副院长熊某仍称“不会亏本”。这是为何？

　　经查，医院“自动免检”的肝肾功能两项检查，由于需要不同的试剂，做十多个项目，因此成本较高，两项的总收费在六七十元左右，而血常规和尿常规，则只需花费25元钱，成本十分低廉。因此，免检两项检查，确实达到了“为医院节约成本”的目的。

3名嫌疑人已被刑事拘留。

蒋某的皮包公司证照齐全。

广西新闻网记者 彭宁莉 文/图

　　通过网上的一条招聘信息，罗女士到南宁市资顺建材有限公司应聘文员，不料没几日即发现被骗，不仅1280元钱打了水漂，还被迫签下一张“陪睡抵债”的荒唐欠条。接到报警后，南宁市公园派出所迅速出击，将该诈骗团伙一举抓获，并发现受害人数众多。目前已核实的受害人多达30人。警方呼吁：若有尚未报案的受害人，请速到公园派出所报案

　　女孩的“陪睡抵债”欠条

　　3月29日，一名年轻女子罗女士匆匆赶到南宁市公园派出所报警，哭诉了自己遭遇招工诈骗的经历，并称在对方的逼迫下，她还被签下了一份“陪睡抵债”的欠条。

　　原来，10天前，罗女士从网上看到一条名为“南宁市资顺建材有限公司”的招工信息，便留下联系电话应聘。不久，她被对方通知前往人民路置地广场C座1407号房面试后，又被安排到长江医院体检。3月25日，凭着一张合格的体检单，她被公司录用了。

　　上班第一天，罗女士被安排抄写出货单，次日又被安排到江南区白沙市场门口，跟一个姓杭的女子要茶叶，并被迫先垫付了1280元茶叶费。该公司负责人黄某承诺说：“过后会给你报销。”

　　3月29日这天，黄某对罗女士说：“你抄写的出货单有误，给公司造成了6000多元的损失，你要赔偿。”罗女士心存疑虑，无钱赔偿，也无法脱身。令人惊讶的是，黄某此时竟建议她“陪睡抵债”，称“只要你陪我睡5个晚上，即可抵销赔偿”。她为了尽快脱身，只好假装同意，并签下了那份荒唐“欠条”。

　　逃离置地广场后，罗女士来到派出所报案。民警随后赶到置地广场C座1407号房，发现了两名男子及几名女子。经核实，几名女子同样是被该公司招聘广告骗来的受害人。民警遂将两名涉案男子带回调查。

　　勾结医院抽成体检费

　　经审讯，嫌疑人蒋某及黄某对“招工诈骗”的事实供认不讳，同时还供出“卖茶叶”的同伙杭某（黄某妻子）。警方随后将杭某抓获。

　　据3名嫌疑人供认，从去年10月份开始，该公司即通过赶集网、百姓网、桂冠人才网等网站，发布招聘信息，同时还虚构了金星十字绣总公司、宇恒投资南宁分公司、广西易能达建材有限公司、宇恒建材公司等多家公司招聘员工。当应聘者上勾后，他们便通知应聘者来到人民路置地广场内的“公司办公室”面试。只要应聘者交纳了50元门禁卡押金，并按他们要求自费到秀厢大道的长江医院进行体检，即可顺利被公司“录用”。

　　此后，在公司规定的一个月的实习期内，该团伙通过让受害人垫付茶叶费捞取第一笔钱款，此后再以受害人填写的出货单有误为由，骗取所谓的“赔偿”费。嫌疑人蒋某供称：“大多受害人自以为真的抄错了单，便不敢再来上班，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开除对方。对方所交的押金、垫付茶叶的钱及体检抽成，自然就被我们赚到了。”

　　据了解，在这起案件中，嫌疑人从长江医院的体检抽成，也是该团伙的收入来源之一。负责与医院方联系的嫌疑人黄某供认，他与该医院的一名主任签有协议：他每推荐一个人去该医院做体检，即可从173元的体检费中抽成100元，每个月结一次账，所得抽成与蒋某进行平分。

　　证照齐全的皮包公司

　　其实，早在今年3月22日，即受害人向警方报案的前一个星期，本报18版刊登的《这两家“公司”好蹊跷》一文，就曾对两家涉案虚假公司进行追踪调查，而文中提及的“世贸西城”办公点，就是蒋某等人的一虚假公司，这些均在蒋某的供述中得到了印证。

　　4月12日，蒋某对记者说：“在世贸西城设点的同行，也时常‘卖猪仔’给我们，得手后再参与分赃。”随着蒋某等人的落网，幕后黑手终于浮出水面。

　　事实上，此类招工诈骗案例已屡见不鲜，本报也曾多次进行报道，却仍旧有人上当。而在这起案件中，警方到目前为止已核实的受害人就已多达30多人，涉案金额达3万余元。

　　该诈骗团伙为何能屡屡得手？不少受害人均表示，她们在应聘时都留意看了公司的营业执照，且通过网上查询，都证实确有这么一家公司，因此才没有怀疑其真实性。

　　蒋某说：“虽然我们虚构了很多公司，但其中有一间公司却是到工商局登记了的，各类证照都齐全，法定代表人是我。”原来，去年3月，蒋某到南宁市兴宁区工商局登记了一家名为“南宁市资顺建材有限公司”，虽然证照齐全，但实际上，这家公司是一间皮包公司，从未有过任何具体业务，其成立公司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增加谎言的可信度，让应聘者更容易上当罢了。

　　蒋某还坦言：“南宁像我们这样的公司太多了，没什么奇怪的。”而他们的目标，大多为那些刚大学毕业或涉世未深的年轻女性。在5个多月的时间内，该团伙先后诈骗数十人，每人的被骗金额从几十元到2000多元不等。

　　多留一个心眼防陷阱

　　尽管蒋某等人已经落网多日，但记者于4月13日在网上点击搜索“南宁市资顺建材有限公司”时，赶集网、桂才网、中华英才网等网站上仍保留有该“公司”的招聘信息。信息显示：“本公司成立于2008年，注册资金5000万人民币，主要从事建材销售，建筑等项目投资。”对此，一名受害人十分困惑：“既然公司都是确实登记存在的，那我们该如何辨别？怎样才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不是骗子呢？”

　　公园派出所的彭警官表示，蒋某等人的谎言看似逼真，但实际上还是存在漏洞。彭警官说：“该公司虽已注册登记，但受害者前往应聘及工作的地点，却并非登记的地址，而是人民路置地广场C座1407号房的某涂料公司，当应聘者问起时，嫌疑人就会谎称该公司是资顺建材的一个子公司，以此麻痹受害人。”

　　另一名受骗人苏女士说，自己在填写出货单时，看到上面数十万元的货物金额，也曾有些担心，并想过用手机拍摄下来作为日后的凭证，但当时并未这么做。发现被骗后，苏女士追查出公司与实际地址不符，并以此为由向“公司”索要垫付的几百元茶叶费，却遭到对方恐吓称：“再查就找人去打死你。”她表示，如果当时自己能多查一下所谓“子公司”的真实性，并用手机拍下出货单，或许就不会上当了。

　　目前，3名嫌疑人均已被警方刑事拘留。（来源：南国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