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出租车计价器调表后可遥控 造假形成产业链

上半年本市查扣假出租车458辆 比去年同期增加超七成 记者暗访———

　　夜间乘坐出租车，司机以百元大钞有瑕疵等借口用假币将真钱换走，乘客发现上当后查询出租车发票和车号，发现遭遇了假出租车。克隆出租车骗人的事情近几年来屡有发生，仅这个月本报新闻热线就接到了数起这样的投诉。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称，假出租车非法运营的情况时有反弹，今年上半年就查扣了假出租车458辆，这个数字比去年同期增加了72.18%。

　　这么多克隆出租车是怎么造出来的？记者近日暗访发现，出租车顶灯、计价器、发票甚至出租车和号牌都能花钱买到，而虽然售卖这些“零件”的“厂家”分工不同，但只要买来一个计价器，就能根据老板的关系“顺藤摸瓜”弄到一辆假出租车。

　　燕郊出租车进京

　　车上配俩计价器

　　在京通快速路、朝阳路和朝阳北路等市区通往燕郊的主干道上，每到深夜就会时不时地看到来自燕郊的出租车。这些车和北京的出租车外观相似，只是车上挂的是“冀”字头的车牌。这些出租车大多是从燕郊往北京送客人，回程的时候遇到有人招手，不少司机往往也会捎上一个向东去的乘客。

　　随着北京出租车租价调整，北京周边尤其是燕郊地区的出租车“份钱”便宜，所以在京运营收益更高，虽然这样的“跨界运营”在北京算是非法运营，和黑车属于同等性质，不过燕郊出租车在京运营的情况一直存在。家住燕郊的王强就是一个总想着来北京挣大钱的出租车司机。

　　王强在燕郊承包的出租车每个月份儿钱是3500元。在燕郊，单班和双班的承包金并无区别，只要公司批准，就可以双班运营，王强很快找到了一位司机搭班，但他觉得在燕郊开出租车并不挣钱。

　　王强给记者粗略地算了一笔账，燕郊出租车5元2公里起价，每公里1.6元。燕郊出租车是经过改装的天然气车，运营成本低于北京的汽油车，但由于“活儿不多”，一个月算下来，收入不过三四千元。

　　由于不少在北京工作的人在燕郊居住，因此不时有乘客打车进京，比较常见的是前往机场和国贸一带。王强从中看到了机会，于是和对班商量后选择了上晚班，这样他可以“趁黑”进入北京市区拉活。“胆小的就拼个车回来，胆大的就敢在北京市区扫活儿。”王强说，到北京拉活儿的燕郊司机并不是少数，所谓拼车，就是拉上几位返回燕郊的乘客，每人支付15元到30元不等，坐满4个人走。

　　每个工作日的晚上9点以后，大望桥附近时不时地会有这样的出租车现身，对于很多赶不上末班车回燕郊的加班族来说，拼个车回燕郊也相对划算。不过王强说，更多的司机会选择在晚上到凌晨这一时段在北京路面上扫活儿。“大望桥那儿不安全，拼车也得看运气。”

　　如果每天晚上在北京拉活大约六七个小时，收入就比在燕郊拉活儿翻了倍。即使冒着被执法人员抓获的风险，王强还是愿意来北京拉活儿，但时间长了王强也遇到了一些问题。

　　每次跟乘客讲价都会比较麻烦，王强决定买一个北京出租车的计价器安装在自己的车上。通过朋友的介绍，王强花了一千多元购买了一个计价器，空白发票也是从百子湾一家修计价器的小店中高价买来的。王强平时把买来的计价器放在车内的抽屉里，只要进入北京，王强就把燕郊的出租车计价器拆下来，换上北京的计价器。

　　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王强把燕郊的计价器从卡槽中抽出，把北京的计价器背后伸出的一个电线插头接到车上就完成了，而顶灯和“空驶”标牌都不需要重新调试。

　　计价器千元一台

　　调表后可以遥控

　　北皋一带是来自平谷、顺义、密云等地出租车司机交班的“集散地”，路旁、树丛和各处空地上都停满了出租车。这里也是出租车配套服务较为集中的地方，从加油站到洗车房，再到小饭馆和清洗座套的小店一应俱全，王强的计价器就是从这里的一个维修点购买的。

　　王强说，陌生人去买计价器，店里绝对不可能承认有，因为普通车辆和正规出租车不会购买计价器，但是“他们知道燕郊出租车想在北京拉活儿，需要买北京这边的计价器”。

　　由于曾多次在这里修计价器，王强给店主陈老板打电话要求见面，在此过程中修理点外一名男子一直在打量王强和记者。陈老板赶来之后，带领王师傅和记者进入修理点屋内。四五平方米的小屋内摆放着货架和床，一张大桌子算是工作台，大桌子上散落着各种电子零件、电焊枪和一台拆掉外壳的计价器，抽屉内有多张出租车发票。“你这儿还有计价器吗？我还想再买一台，要不没法跑活儿了。”王强说，此前被执法人员查了，计价器也没收了，所以还想再买一台。

　　“你买几台？”陈老板说，如果王强只买一台的话，当场就可以交易。“先带我去看看你的车。”

　　在王强的车里，陈老板熟练地将原有的计价器拔了出来，仔细观察了计价器与车的连接口。看好接口之后，一会儿陈老板就从屋内拿出一台计价器。记者发现陈老板手里的计价器显得比较老旧，与北京市出租车涨价之前的计价器相同。

　　当记者询问计价器是从哪里来的，陈老板言语明显谨慎起来，并没有直接回答记者的问题，“各有各的道儿呗”。按照规定，北京市的正规出租车全部由公司统一购买并承包给个人使用，而车上的计价器随车售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渠道可以买到计价器。

　　几分钟后，陈老板把计价器安装在王强的车上，计价器显示屏便亮了起来。与正规出租车上客一样，把“空车”标志扳上去之后，车内会响起“欢迎乘坐北京出租车”的声音，计价器也会显示13元起步价。

　　王强说，有的克隆车可以通过调计价器作弊，来收取乘客更多的车费，甚至更高端的可以通过一个遥控器控制，只要按一下遥控器，计价器就会“跳字”。“以前帮朋友找人调过一次，收了400块钱。”

　　“调倒是可以调，但你得把计价器给我，我给你找人调去。”陈老板说，几天就能调好，收费也不高，200元。

　　计价器来路不明

　　空白发票也能卖

　　维修点的计价器是从哪儿来的？按照王强的猜测，有可能是有人从正规出租车上偷来的，也有可能是通过“内部渠道”流出。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的工作人员说，此前查假出租车没收的计价器都会有统一的处理。而一些出租车司机则表示对于偷计价器的事情有所耳闻。“淘汰下来的旧计价器应该都被销毁了吧，按理说不会流出去。” 银建出租车公司的许师傅告诉记者，他曾听说同事车上的计价器被偷过，但不知道偷计价器干什么用。

　　在本月初，出租车调价刚刚完成，便连续发生多起出租车计价器被盗的案件。据媒体报道，家住朝阳区东风乡辛庄村的赵师傅的车窗被砸坏，车内计价器不翼而飞，同时还有5卷发票被盗。这样的事情调价之后已经发生多起，业内人士判断此事和售卖黑车或是克隆车的人员有关联。

　　“上次想从别人那儿拿十卷发票，过了好久才给我送过来。”陈老板在聊天中主动透露，除了计价器外，他还能搞到出租车的正规发票，但他同样没有透露发票的来源。记者了解到，空白出租车发票一般售价150元一卷，每一卷100张，而如果乘客要求的话，金额也可以多打，甚至日期都能够选择。

　　多名出租车司机说，领取发票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票根到公司更换。来自北京市一家规模较大的出租车公司的司机董师傅告诉记者，他们确实可以从公司领取发票，但需要凭票根换取。

　　“计价器打印完发票之后，每张票都会有一个票根，凭这个票根我们才能领取空白发票。”董师傅说，但他也听说部分小公司并不“控制”领取发票。

　　银建出租车公司的许师傅说，他们每个月可以从公司一次性领8卷发票，都是免费的。“用完了得拿着票根去换新发票，如果丢了票根公司要罚500块钱，派出所也得备案，所以司机应该轻易不敢卖整卷的发票。”

　　记者近日采访了多名被克隆出租车诈骗的市民了解到，他们手中的发票大多是假的，要么上面的车牌号、出租车公司编号、电话完全对不上号，要么连应该有的印章都没有。

　　造假形成产业链

　　万把块钱买假车

　　仅仅能在维修点买到一个计价器似乎说明不了为什么克隆出租车如此之多，然而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由于出租车造假已经在一个群体中形成了链条，仅仅通过售卖计价器的小店就能联络到一辆克隆出租车所需的各种“配套服务”，除了计价器，顶灯、喷漆都有人“服务”。

　　“渔阳和北创的都行，你想好了告诉我，我给你找去。”陈老板说，除了计价器和发票，想要一辆克隆出租车的话过段时间就可以弄到。“弄辆首汽的也行，就是麻烦点儿，他们公司的车标什么的比其他公司的多。”陈老板称，虽然麻烦，但也能“弄到”。

　　记者了解到，燕郊出租车没有北京出租的运营许可，在北京运营属于无照运营，罚款金额最高可达到2万元。王强开着燕郊的出租车在北京扫活儿时被执法部门查处过多次，每次罚款都在万元左右，这也让他产生了买辆克隆车的念头。

　　王强说，他曾经拥有过一辆克隆出租车，这辆车是他花了15000元买来的一辆伊兰特。“花乡那边买到这种车并不难，有的就是直接出租车报废下来的。”王强说，而他买到的这个伊兰特并没有任何手续。

　　正是通过陈老板的介绍，王强认识了能够提供车牌的石老板。“据说这个老板有关系，套牌被抓到之后，他都能给捞出来。”王强说，他交给石老板15000元，石老板则保证“一年之内这个车不出事”。

　　根据王强提供的一份录音材料，石老板称王强购买的伊兰特是从执法部门“流出来”的。“你给我的钱，也不都是我一个人得了。”石老板说，“(他们)每年从我这儿拿走不少钱。”

　　面对记者的询问，石老板并不否认向王强提供了帮助，他也承认打通了一些关系以完成他的“生意”，但并不承认他提供的是克隆车或是克隆车牌，“违法的事情我不做”。

　　“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事是通过钱解决不了的么？”石老板说。不过王强的克隆出租车并没有像他保证的那样“一年之内不出事”，被执法部门查扣之后，这辆没有任何手续的出租车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被查扣假出租车

　　外地司机超七成

　　市交通执法总队的工作人员介绍说，近年来假出租车非法运营的情况时有反弹，今年上半年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加强了执法力度，共查扣了假出租车458辆，比去年同期增加了72.18%。查扣的假出租车驾驶员多为外地驾驶员，比例在70%以上。“目前北京市只允许具有北京户籍人员运营出租汽车，因此乘客在听出司机有浓重外地口音时，就应该提高警惕，看看驾驶员的监督卡、车辆的营运证齐不齐全，也可以拨打96123热线寻求帮助。”一位一线执法人员告诉记者。

　　“他们主要是在晚上8点以后到凌晨3点以前拉活儿，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检查，另一方面乘客也不容易发现。”执法人员告诉记者，一般假出租车都集中在城乡结合部的繁华商业街、餐饮娱乐企业聚集区拉活儿，一些偏僻的轨道交通车站周围也是热门。“我们查扣的车，大部分都套用了正规车辆的京B号牌，而且假号牌居多。”执法人员说。

　　假出租车的顶灯、“空车”牌、计价器等也一应俱全，他们是如何露出马脚的呢？在停放被查扣的假出租车的停车场内，执法人员向记者介绍了分辨假出租车的一些办法。

　　造假的车牌可以看出端倪，制作比较粗糙，执法人员向记者展示了若干个车牌。而对于乘客来说，车辆的营运证、驾驶员的服务监督卡则是比较容易辨别的。营运证是贴在出租汽车前风挡玻璃上的一个椭圆形标志，是由市交通委运输管理局制发的。“大部分假出租车都没有这个营运证，也有个别车辆贴上假冒的营运证，但做工特别粗糙，外观、颜色和真证明显对不上。”

　　在这个停车场内，记者看到数十辆假出租车，大部分车辆从外表看上去已经相当老旧，执法人员开出一辆车让记者辨别，记者看到这辆车已经行驶了90万公里，车辆发出奇怪刺耳的轰鸣。随后记者在这辆车中发现了一个钥匙链大小的东西。“这是用来控制计价器金额的遥控器。”执法人员说。

　　执法人员表示，下一步市交通执法总队将会同公安、交管、城管等执法部门，进一步加大对于假出租车的治理力度，定期开展全市集中夜查行动，同时积极配合公安部门对非法改装和买卖假出租车、制售假牌证的违法行为进行严厉打击，从源头上治理假出租车。(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