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诈骗案数百人受害 官司打赢投资难追回

　　张守希买的树被偷偷砍了。

　　如同废纸一般的合同。

　　投资一亩林地，到期后公司负责采伐售卖，所得钱款悉数返还投资人。在这样的“钱景”下，一批多为年过半百退休者的投资人，有的将养老金拿了出来，更有甚者先后投入340万元。如今，合同约定期限已过3年，但与他们签署合同的北京聚隆迪林业发展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李勇虎却“失踪”了，他们当初买的树也在两年前被砍光。警方称，目前报案者已达数百人，涉案金额逾亿元。

　　事发现场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公司要钱了

　　7月19日，丰台方庄芳城园1区17号楼北京聚隆迪林业发展有限公司客服部前聚集了几十位维权者，老年人居多，民警赶来维持秩序。现场没有任何冲突，但维权者情绪激动。“我们被聚隆迪公司骗惨了，现在连董事长的面都见不上，这可都是我们的养老金啊！”维权者中，一位老者哭诉。

　　原来，这些市民多年前和北京聚隆迪林业发展有限公司签署合同，购置林地。合同约定，林地上栽种的树木在2010年到期后砍伐，所卖树木款全部返还投资者。“钱景”光明，2003年至2006年，陆续有投资者签约，购置林地少则花费七八万元，多则二三十万元，更有甚者，花费340余万元。

　　多年后，他们发现，聚隆迪公司偷偷将树木砍伐卖掉，而他们追到公司索要钱款时又发现，法定代表人不见了。

　　当天在现场，记者向聚隆迪公司工作人员打听董事长李勇虎去向，该工作人员称“在外地出差”。她同时透露，与公司签订树木买卖合同的有近千人，涉及金额上亿元。

　　一位维权者说，已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来公司要钱了。

　　投资样本

　　2003年和2005年，北京聚隆迪林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聚隆迪”）和北京桑瑞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桑瑞”）先后吸引上千名投资者，投资金额上亿元。是什么诱惑着他们掏钱？北京晨报记者从众多投资者中截取三个样本，看他们是如何走上这条投资路的。

　　尝到甜头 拉亲朋上司入伙

　　2003年，刚从北京某高校退休的郭怡（化名）应聘到一家保险公司做推销员，有一天接到聚隆迪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想了解一下保险事宜，郭怡万分激动。去了才发现对方并没购买保险之意，而是鼓动她购买聚隆迪公司的用材林。在对方强烈建议下，她听了一个“绿色银行”的项目说明会。

　　郭怡最终被说服，当年3月15日，郭怡与公司签下了第一份用材林购买合同。合同约定，每亩速生杨投资人需支出买树费5900元，养护费1490元，每亩合计7390元。“当时该杨树已长了3年，所以我只需支付后7年费用，7亩共计51730元。”期限是2010年3月15日，到期后公司负责采伐售卖，所得钱款悉数返还投资人。

　　郭怡介绍说，聚隆迪公司法定代表人李勇虎在2005年又成立一家桑瑞公司，2006年，她又购买了65280元饲料桑，合同约定每半年返还一次钱款。在随后几年中，公司也确实进行了返钱，“差不多回本之后，公司就不愿返钱了。”

　　“公司称，只有公司做得越大，才能发展越好，让我们都介绍自己的亲朋好友过来投资。”郭怡陆续投资11亩用材林，还介绍自己的两位姐姐、学校的两位校长、一位朋友一起投资，“公司规定若能介绍他人购买，30亩以下每人奖励2000元，30亩以上每人奖励3000元，我介绍他们来投资后，公司确实也给我钱了。”

　　2008年，公司要求必须将先前投资转成一只要在英国上市的股票，因为饲料桑尝到甜头，郭怡并没怀疑。“共投入20多万元，一共拿回来了7万多元，公司还欠15万元。”

　　开车陪着取保费 全部买了树

　　马洁（化名）也是一位投资者，而她能入到这行，缘于公交车上一次让座。2006年，马洁乘车时，一位姓孟的女士给她让座，一个善意的举动让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一路上对方就给我讲解饲料桑的业务，下车后，我就随对方一起去了桑瑞公司。”马洁回忆，工作人员说购买饲料桑后，每半年返还一次钱，合同期限一共为五年，前三年就可以回本。“三年就回本，后两年就是纯利润了！”马洁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自从那次去公司后，公司就开始邀请她去参观种植基地，先后去了通州永乐店、河北大成县等四个基地，“每次去参观，四五辆大客车塞得满满的，平均一次有200多人，看到他们有实体林，回报率又高，就放松了警惕。”

　　不过，马洁又遇到了资金难题，因为此前已将一笔不小的资金买了保险，手头现金并不宽裕，但这也难不倒热心的工作人员。“对方开着车，专门带我去保险公司将保险取了出来，买了30亩饲料桑，共计12.24万元。”购买后第一个半年，马洁就拿到了返款15600元。

　　“2007年，桑瑞公司建立了一个生态庄园，我将购买的饲料桑折合换成了庄园的股份，2008年，李勇虎通知公司在英国上市，又要求我们将庄园的股份换成了股票。”马洁说。记者在签订的股份代持协议中看到，股票名称为“朝阳控股”，股票代码为SBHP。记者试图查看股市的情况，根据提供的网址，网站根本无法打开。而在英国查找，也压根查不到这只股票。

　　再买240亩 才让进董事会

　　在众多投资者中，张守希（化名）是涉及数额较大的一位。他是一位军人，2006年，在超市购物时，桑瑞公司的宣传单引起了他的注意。回家后，他特意学习了一些官方文件，包括《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林业发展的决定》、《中共北京市委北京市人民政府关于加快北京市林业发展的决定》等。“这些文件都显示出国家对林业发展相当重视。”

　　“到公司后，李勇虎亲自接待我，他提出如果我能购买200万元饲料桑，可以让我进公司董事会。”张守希对记者说：“想着如果能加入董事会，就能参与公司运营，掌握公司发展动向，且按照合同签订内容，三年多就能全部回本。”2006年1月，他购买了200万元饲料桑。当年2月，李勇虎声称有几位客户投资更多，如果要进董事会，还得再买一部分，在万般无奈之下，张守希又花了143.52万元购买了240亩用材林。

　　买完用材林后，一直没有进入董事会的消息，张守希提出要去林地看看，“业务员带我到林地后，却不能确切指出哪一块地是归我所有。”回来后他想退款，却一直找不到李永虎。2006年6月，他给公司写了一封信，李勇虎答应再送20亩林地。最后，张守希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必须有一片完整的林地，二是办理林权证，三是到期后自主采伐，双方达成共识，重新签订了一份《用材林买卖合同书》，明确指出林地所在地为河北省大成县邱庄，并签署了《用材林买卖合同书补充协议》，到采伐期后由张守希自行采伐，盈亏与公司无关。

　　张守希说，公司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办理林权证。2011年10月，他亲自到林地查看才发现，树已全被伐光，地上只剩下残留的树根，“在林地刚好碰到了一位当时的伐树人，他说伐树的就是聚隆迪公司。”

　　维权困境

　　官司赢了钱难要

　　2011年初，张守希与另外9位投资数额较大的投资者一起成立了一个维权委员会，初衷是想清查公司账目，帮助李勇虎一起把公司经营起来。张守希说，“这些想法都没实现，维权委员会成立以来，李勇虎只参加过一次会议，并且他什么都不让我们参与。”2011年底，发现树已被公司砍光了，维权委员会就解散了，“从此以后再没见过李勇虎，2012年后连电话都不接。”

　　2013年1月，张守希就用材林的相关事宜向通州区人民法院起诉聚隆迪公司，7月18日，通州区人民法院下达民事判决书，判张守希胜诉。

　　记者在这份判决书中看到，通州区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相关规定，判决“被告北京聚隆迪林业发展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七日内给付原告货款2437500元。”

　　如今，判决已过去近一个月，钱还是拿不到，因为他连李勇虎在哪儿都不知道。

　　维权群里现“内鬼”

　　和张守希打官司不同，马洁等人则选择了组团维权。他们建立了一个QQ维权群，“目前群里有150人左右，其中还有一少部分是天津的。”马洁说，两年来，他们找聚隆迪公司维权的次数数也数不清了。

　　据投资者称，最初聚隆迪公司在东直门东环广场，后来搬到了天恒大厦，之后又经历汉华大厦和西环广场，最终落脚在了方庄这里。“他们到处跑，要是一个正经公司，到处跑什么啊。”维权者愤愤不平。

　　公司搬到了方庄，但其实这里只是一个客服部，在芳城园一区17号日月天地A座27楼，一个没有牌子的办公地点。8月7日，马洁在群里说了一句，“下午两点半，晨报记者跟咱们去公司，谁去？”没想到，就是这句话，却走漏了风声。下午记者陪马洁等人前去公司，却吃了闭门羹，公司门上贴了一张“下午2:30外出办事”纸条，马洁等人警觉起来，“群里有内鬼！”

　　一些电影情节竟然出现在现实中，马洁等人心力交瘁，她透露，已有年长的维权者离世，还有一些人因长时间郁郁寡欢，身体大不如前。

　　各方回应

　　法律顾问：公司垮了谁来还钱？

　　按投资者提供的李勇虎电话，记者拨打过去，发现始终关机。

　　8月初，北京聚隆迪公司法律顾问王宗旭律师称，目前公司的确遭遇资金困难，无钱还是现实困难，“公司于2012年底资金链断裂，目前压力非常大，找项目合作都非常困难。客户和公司之间应该形成信任度，只有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公司才能继续找项目赚钱。”

　　王律师说，目前客户维权分三类，一是通过法律诉讼途径来要求赔偿的，二是双方私下沟通进行退钱的，三是去警方报案的。

　　他透露，目前公司在通州永乐店还有一个庄园项目，是聚隆迪跟另一家名为“北京永乐天地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一起合作的项目，里面有房车和大棚、休闲度假旅游等。“目前这些客户应该和公司一起努力，将公司打垮了，谁来还钱？”

　　东城经侦：已立案暂抓不到人

　　8月7日，当着记者的面，马洁等人给东城公安分局经侦大队拨通电话咨询案件进展，该大队李警官证实，案件已立案，正在跟进调查中。

　　李警官透露，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李勇虎目前已失踪，但应该还在国内，因为并没查询到其出境记录。目前警方已跟李勇虎母亲接触过，但李勇虎跟他母亲也不联系，所以警方一直未掌握李勇虎行踪。

　　警方还透露，根据目前调查进展，发现李勇虎所敛钱财自己并不亲自掌管，而是由其妹妹、妹夫和他妹夫的妹妹三人掌管。

　　东城警方人员透露，目前已有几百人报案，涉及金额超过一个亿。

　　律师说法

　　聚隆迪涉嫌合同诈骗

　　北京盛堂律师事务所主任盛乃龙律师认为，通过相关资料分析，本案不属于简单的民事纠纷，而更像是诈骗罪或者合同诈骗罪。

　　本案中，聚隆迪李某使用了相对高级的手法，那就是与投资者签订《购置林地合同》，其行为更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关于合同诈骗罪之规定。他表示，《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条规定合同诈骗罪的客观表现形式有五种：其中就包括“没有实际履行能力，以先履行小额合同或者部分履行合同方法，诈骗对方当事人继续签订和履行合同”。

　　当然，合同诈骗罪行为人是否“虚构事实”，“隐瞒真相”，其客观鉴别标准，关键是看行为人有无履行合同的实际能力，所以合同诈骗，简言之，就是行为人明知自己没有履行合同的实际能力或担保，故意制造假象使与之签订合同的人产生错觉，“自愿”地与行骗人签订合同，从而达到骗取财物的目的。盛律师还认为，找人投资时，聚隆迪公司还采用拉人头方式，该行为也构成非法传销。

　　当然，北京聚隆迪李某等行为到底是否构成犯罪，构成何罪，最终应当以司法机关依法认定为准。但作为广大投资者，如何尽快稳妥地拿回所谓“投资款”才是最关心的，盛律师建议他们，可以选择民事协商、民事诉讼和刑事报案这三个主要途径解决。

　　知情人爆料

　　李勇虎资产已转至国外

　　8月11日，记者联系到一位韩先生，他曾在北京永乐天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担任副总裁。据韩先生说，当时是李勇虎出面招聘安排他到永乐天地。他向记者爆料，永乐天地也是李勇虎注册的公司。

　　韩先生去年2月份入职永乐天地公司，半年后离职。韩先生称，李勇虎经营这些公司一贯采用三部曲：租用一块地作为幌子，然后以高回报诱惑市民投资；非常注重表面文章，给投资人画大饼，并不时给一些小恩惠，让投资人尝到甜头；招纳一批团队，帮助其实现吸引人投资的目的，包括不断更换的律师团队。

　　韩先生称，聚隆迪和桑瑞公司是李勇虎最初为这样经营而注册的公司，后来手法也变得更加隐秘，新成立的公司他不再担任法定代表人，而在背后实际控制。记者也注意到，永乐天地公司法定代表人不再是李勇虎。

　　“现在通州永乐店那边有个耕读人家，对外宣称庄园，其实就剩下一片租来的空地了，树木几乎被砍光，现在那里没有其他赚钱项目。”韩先生透露，当时偷偷砍树，是因为李勇虎要给员工发工资。

　　在今年4月份的媒体报道中，聚隆迪财务人员承认，李勇虎当初收了投资人上亿元，但如今财务账户中却是空的。韩先生向记者透露，李勇虎的资产已转移至澳大利亚，“他妹妹带着他女儿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