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专家：中国应更多参与世界新规则制定

　　英国著名中国问题专家乔纳森·芬比对《环球时报》说“生活质量”是中国最重要课题

　　伦敦信源研究公司创始人及中国研究部总监乔纳森·芬比是英国著名中国问题专家，曾在路透社国际广播部等媒体担任编辑，也是《经济学家》资深记者。他著有《虎头蛇尾：中国的现在与未来》、《企鹅现代中国史》和《中国将主导21世纪？》等。与《当中国统治世界》等探讨中国历史和现状的西方研究著作相比，乔纳森的书更愿意帮中国找问题，想对策。乔纳森日前接受《环球时报》记者专访时表示，他最担心的是中国人涉及“生活质量”的问题。乔纳森还说，中国并不想统治世界，中国应更多参与世界新规则制定。

　　一系列“为什么”困扰中国人

　　环球时报：您在新著《虎头蛇尾》中提醒读者，不要被中国大型统计数据迷惑，并认为中国在强盛外表下存在许多现实问题。在您看来，中国正遇到哪些难题和潜在危机？

　　乔纳森：中国经济有很多问题，包括影子银行、流动性、紧缩等，但我最担心的是有关“生活质量”的问题，像空气污染、水污染、食品安全以及人们在法律制度下追究权力机构责任的能力等。我将这些问题总结为萦绕在中国人头脑中的一系列“为什么”。的确，(中国人在问)中国在过去35年里迅速崛起，经济有着强劲增长，但为什么要清晨戴着口罩去上班？为什么不能喝水龙头里的自来水？为什么不能用国产的奶粉喂养孩子？

　　我在《虎头蛇尾》以及最新的《中国将主导21世纪？》中都提到这个问题。过去30多年，毫无疑问，中国政府让绝大部分人口越来越富裕。其间，创造更大财富、唯物主义是重点。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一切带来的结果影响到人们的生活质量，日渐壮大的1亿中产阶级对此感触尤为深刻。这些中产阶级表示，“是的，我们当然希望越来越富有，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想法”，但令人担心的是，中国有很多难以对付的问题。

　　以北京的空气污染为例，如李克强总理所说，解决雾霾天气也要有一个长期的过程。那么究竟该如何治理呢？关闭河北省所有煤电站？关闭所有钢铁厂？阻止人们驾车？棘手的是，如果从这些方面着手，必然会对经济的其他部分产生影响，人民也会不高兴。这是一系列彼此影响的非常复杂的社会问题。因此，我认为这是当下中国所面临的最大风险。我们当然可以谈论经济上的问题，如信用危机、过度依赖投资，而这些问题也的确真正存在，但我觉得有关生活基本质量的社会问题才是最主要的。

　　环球时报：那么，您有什么建议？中国如何在维持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解决面临的国内外难题？

　　乔纳森：我的建议是，以环境治理为例，应该给环境部更大权力，增加对污染制造者的惩罚力度，推动更强有力的行动。事实上，中国的相关法律非常强大和严格，却并没有得到有效执行。往往有些负责环境标准的地方机构自身就是工厂的投资者之一，而这些工厂正是污染制造者。这种利益冲突非常明显，要确保法律得到真正实施，就得解决好这些症结。另外举个例子，中国北方的用水问题已非常严重，这一问题谈论很久却收效甚微。因此，关键在于必须采取行动加强法律法规的制定和实施。

　　没有哪个国家能主宰世界

　　环球时报：今年2月，您曾在剑桥大学做主题为“中国能否主宰21世纪”的演讲。那么，答案到底是怎样？

　　乔纳森：首先，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主宰世界。在过去四五年里有很多例如《当中国统治世界》、《21世纪属于中国》的书籍出版，我对某国能一统当今天下这一命题表示怀疑，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其次，我不认为中国想要统治世界。的确，中国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地位。当中国政府带领13亿人以现在的增长速度持续发展，这往往给人中国想要延续这一趋势直到接管世界的印象，但中国并不想统治世界。第三，中国当前所面临的内部挑战如此巨大，社会问题、整体经济问题、贫富差距、腐败等都亟待解决，而且都不是一两年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未来几十年的努力来改观。中国的领导层更关心这些内部问题，而不是对外投射力量。

　　当然，从经济角度来看，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作为原料来源地和出口市场对中国的确很重要。但总的来说，中国在国际组织中没有占据重要位置。我理解中国在这方面的抱怨，中国认为国际组织都是按照美国等国在1945年后设立的规则来运转。但中国并没有找到替代的解决方案。而且，我不认为所谓的“中国模式”能出口到世界其他地区。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移植到二战后的欧洲，但中国自身是一个特例，中国的规模、19世纪以来的历史以及奋起直追，使得中国与众不同。

　　环球时报：您的意思是，“中国并不想统治世界”，换句话说，或许中国只是想参与国际游戏新规则的制定。但美英等现有规则的制定者会与中国分享这个权力吗？

　　乔纳森：中国应更多致力于参与世界新规则的制定，这也将影响到中国的国内议程。一方面，你可以感觉到北京在遵守国际组织规则这一问题上所持有的犹豫态度。另一方面，国际规则的设定者们也将坚持他们所拥有的权力和捍卫自己的立场。正如美国政治家的一句名言——“所有的政治都是地方政治”，对于中国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界的政治都是地方政治。这一切都取决于中国领导层对第二代经济改革的管理，他们得做出与邓小平不一样的事情。

　　超越以经济为主的双边关系

　　环球时报：中国外交一直强调独立自主、维护和平，现在更强调为国内建设创造更加有利的国际环境。但您曾撰文说，中国外交令出多门，缺少连贯性。为什么？

　　乔纳森：中国在外交政策上往往是基于双边关系与单独的国家建立联系，而且中国希望保留行动的自由。中国所拥有的是一系列双边政策，而不是一个包罗万象、希望世界按照它的方式来运作的外交政策。拿美国在1945年以后的做法来说，美国有很多国际联盟、国际框架，但中国没有，这意味着单个国家与中国打交道很难，因为它们只知道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关系，却不知道中国在外交政策方面的真正主张。

　　我认为，中国与单独的国家有着双边往来，但没有对世界其他地区一致的整体政策。中国要想发挥更大的国际作用，就需要超越以经济为主的双边关系，在国际合作和解决问题上做出更有建设性的努力。(特约记者 孙 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