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举报《现汉》看汉语纯洁性

　　商务印书馆今夏出版的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因收入“NBA”等239个以外文字母开头词语，遭百余位专家学者以保护“汉语纯洁性”为由举报。

　　关于新版《现汉》，我个人不认为是成功的修订之作，为此在报纸上发表过微带火药味的书评，引来争议。但是，收录外文字母开头词语这个问题上，我坚决站在《现汉》一边。连日有媒体采访我，问怎么看待这次举报，我以两字回复：折腾。

　　语言在当代的发展，不是靠举报激发行政手段能够干预的。规定“玄”字下那一点不能写出，以避清圣祖名讳的时代，一去不返矣。信息技术彻底改变了我们的沟通方式，让民众不仅听到了知识精英的声音，更听到了民众自己的声音，于是语言的塑形，也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且看我国网络社区，普罗大众，尽展智慧幽默，每时每刻创造出几多新词新义。这种去精英化，大概是文化上，我们最有别于古人之处。

　　至于“纯洁性”，实在是关于现代汉语亟待破除的一个神话。外语，特别是英语、日语，对现代汉语的影响，浩浩汤汤，无可阻挡，以至于学汉语的外族人眼里，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恍如两种语言。这与整个国家的开放、外语教育的普及，密不可分。翻开上海辞书出版社早在1984年出版的由著名语言学家高名凯等编写的《汉语外来语词典》，我们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么多每日不离口笔的词，都是舶来品：“社会”、“环境”、“艺术”、“经理”、“检讨”，例子太多了。有的还是外语接受汉语然后反哺汉语之物。譬如“变态”，今天听到这个词，我们大多忘了苏东坡那句“唐人王摩诘、李思训之流，画山水峰麓自成变态”，而是只记得它在日语里的贬义。外语的影响，又岂止于多些新词，语法也早就被修改了。“…化”、“…员”、“…性”、“…式”等等，俯拾皆是。这又回到谁主语言的问题上来了：无一不是民众最终做出的选择，一如大家更喜欢说NBA，而不是啰啰嗦嗦的“全美职业篮球联赛”。况且，汉语鲜龙活跳了几千年，哪里是区区239个字母组合能击垮的呢?

　　要保护“汉语纯洁性” (注意，“纯洁性”本身是不是纯洁的汉语?)，我倒觉得，最切实可行的对策，是把功夫夯实到大、中、小学语文教育的文言文内容上去，要教出趣味，学到智慧。文言是承载中国传统文化最重要的媒介，可惜如今基本失活。或许它已经不可能凤凰涅槃，但让学生通过熟练掌握文言，了解国族往昔，知巍巍华夏从何而来，一至于斯，更在此基础上，谈自古以来，谈开放，谈接轨，谈国际化，大约是比争论NBA该不该收进《现汉》附录意义更大的一桩事吧?（朱绩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