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暴雨淹城致陈家营村沦陷 损失达2000万元

21日，陈家营一片狼藉

　　7月21日，星期日。暴雨后的第三天，昆明放晴，久违的阳光晒在皮肤上。

　　两天前，暴雨的重灾区——官渡区陈家营村村口，工作人员拉起两道警戒线，电动车和轿车一律不得入村。这一天，陈家营村被暴雨围困，据当天的统计数据，500多辆车泡在水里，整个村子损失达2000万人民币。

　　对于一个村子，这并非小数目。

　　短短两天时间，这个隶属官渡区六甲乡、毗邻盘龙江的村子登上本地媒体头条和央视新闻，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48小时过后的周日，每一间商铺，每一户人家都在打扫清洗。对于陈家营村来说，放晴的21日是一个大洗之日。衣服、裤子、鞋子、床单、包、被套晾了一街，一个化妆品店门前的塑料模特头上晒着一顶还沾着泥污的假发。村口停着的三辆抢救下来的车极具警示意味，其中一辆车头部分几乎报废，提醒着人们两天前的暴雨如何肆虐。

　　村子里三四台垃圾清运车一起作业，这项浩大工程从连续两天抽水后便开始了，消毒水的味道开始弥漫。

　　危险隐藏于街面上。一个身穿白色上衣、红色凉鞋的五六岁小女孩，跌倒在泥泞中，一只手撑在地上，小脸上全部是泥污，没哭一声便爬了起来。村民马升启找到工作人员，要求将自家巷道里的垃圾清运走，被告知只有清理完街面的垃圾才会清理他的家门口。

　　暴雨突如其来，暴雨又慢慢退去，退不去的是满村的泥泞、垃圾以及陈家营村人尚需要慢慢收拾的家当和心情。

　　19日7点半积水淹到胸

　　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慌乱了

　　对于这场暴雨，陈家营村不论是住户还是商户都没有任何准备。

　　19日凌晨3点多，陈家营村75号的房东马升启在阵阵惊雷中醒了，“明天可能要淹水了。”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他又睡了过去。

　　当天早上7点，暴雨入注，天空还很灰暗。马升启扶着墙下了楼，走到一楼就呆住了：自家院子里已经漫进了水，没了脚面。

水退后，生活慢慢恢复正常

　　马升启赶紧扯开了嗓子：“一楼的快点往楼上搬东西。”

　　一楼的住户刘海霞已醒了，将库房里放在地上的棉絮被套转移到床上，“以为顶多淹个几十厘米。”

　　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慌乱了。

　　在马升启楼下开成人用品店的王桂香（音）在睡梦中被水淹醒，“水淹到床上了，我吓死了，衣服也找不到，鞋子也漂得抓不到了，我想着完了，发大水了。”王桂英穿着内衣，踉跄地挪到门口，门打开的一瞬间，洪水的力道差点将她冲倒在地，丈夫赶紧拉紧她，两人一起跑到2楼儿媳妇家。

　　在地势稍高些的精品水果店里，周女士发现地板上都是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刚把门打开，水就涌了进来，很快屋子里的水和街道一样高。“我当时吓坏了，腿都在发抖，水很急，站都站不稳，赶紧把扫帚倒过来拿着，拄着出去，还好街上还有个女人，我俩牵着淌水，往地势高的地方走，我的柜子里面还有一两千块钱，当时光顾着逃命没带出来，后来回来找，已经不见了，我都不敢跟我老公说。”

　　隔壁棉絮店也在此时开了门，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水把货物全淹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7点半左右，嘉豪移动通信的李老板在睡梦中听到外面的街道上面有人在大叫，他睁眼一看，随即吓了一跳：店铺里面积聚了大量的积水，水还在不停地往店里面灌。大量的货物被水冲走，电脑、手机等全部浸泡在水里面。“没过十分钟的时间，店铺里面的水就没过了胸部，连老鼠和蛇都冲了进来，我们赶紧抢救一些放在高处位置的货物，就赶紧往外跑了。”

　　准备去上班的朱恩军，醒来时发现家里的水漫过脚踝，等他换好衣服打开门的时候，水就冲进来了。赶紧叫醒妻子和儿子，朱恩军背起儿子，拉着妻子就往广福路方向跑。“当时想拿东西，但是拿不出来。轻的都被冲走了，重的还留在屋子里。我的钱包刚拿出来就被水冲走了。”连家门都没来得及关，他带着妻小往广福路方向逃命。

　　8点

　　巷道变成湍急河流

　　极短的时间，内涝从没过脚面到1.5米

　　街上没有哪家店能侥幸逃过。一直以为是铺里在漏水的胡女士，7点40左右在准备开门排水时，大量灌入的水冲走了店里的货物和器材，因为水太大，店铺的门也关不上，胡女士和丈夫只能无奈地看着东西被冲走。逃往二楼房东家避难的胡女士看着窗外，自家的车被冲着往前移动，心里着急又难过。

　　与马升启隔了两条巷子的孙琴华起得稍晚了些，开大门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被水冲得倒退了几步，她赶紧抓住大门，使力关上。“那一分钟，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水不停从门缝里灌进来。我用家里的棉絮堵门口，分分钟的时间棉絮就不顶用了，我又赶紧跑上楼。”回忆起当时，孙琴华心有余悸，“家里乱麻麻一片，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听到丈夫马升启呼喊声，李美音赶紧跑下楼，一楼的水已经漫到第三层台阶了，刘海霞正抱起孩子往2楼跑。

　　刘海霞的丈夫陈学明拿出几床棉絮堆在门口，但面对狂涌而入的大水，这几床棉絮很快失去了作用。担心街上自家铺子的情况，陈学明淌水往店里走。

　　马升启又叫醒2楼住户范正奎，“赶紧起来了，快点捡你的烤箱！”范正奎冲下楼，1米多长的烧烤架已经漂了起来，烧烤架上的作料瓶早已不知冲到哪去了。

　　马升启楼上楼下跑，一楼还停着好几辆电动车，其他住户们的一些物资也放在这里，马升启急得嘴里发苦，他想帮住户们尽量减轻损失，“一楼的损失太严重了，没办法。”

　　在院子里的水淹至腰部时，他们放弃了抢救物资，全部往高层转移。

　　将孩子安全转移到2楼的刘海霞，看着一楼自家堆放棉絮的仓库已经全部淹了水，所有货物都毁了，连床都用不了，刘海霞突然想哭，想到丈夫还在外面的铺子里，她又担心，“那一会觉得只要人安全就好。”

　　看着一脸木然的刘海霞，马升启心里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能安慰什么，在极短的时间里，马升启见证了家里内涝从没过脚面到1.5米的深度。

　　此时才刚刚8点钟，人们还在混乱中。

　　扶着墙，马升启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力气，慢慢回到自己5楼的房间，歇了一会，他从窗子里看外面的景象：雨仍然很大，雨滴砸在窗户上，自家门前的巷道已经变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上面还漂着沙发、衣服、鞋子等杂物，这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场景，村子里有人往外游，但是他还是放弃了，“水冲得太快了，水里面脏东西也多，太危险了。”

陈家营淹水严重

　　10点

　　救援官兵赶到

　　一些人得到救援，一些人靠自己逃了出去

　　经历了惊慌疲惫，被围困的人们开始调节神经。面对这场灾难，他们即使不能做得更多，也要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8点半，一些年轻人开始拍视频、照片，范正奎也拿手机拍了不少，“如果电视台报社需要，我这些照片都可以提供。”不会上网的李美音则鼓动他将图片传到网上。通过网络，这些照片和视频得以传播，并引起政府和媒体关注。

　　10点，成都军区驻滇联勤某分部200多名官兵赶到了现场救援。11点，官兵开始从防汛车上卸下砂石袋，堆放在公路沿线近2公里的路段，用来阻挡漫出的江水。

　　中午12点左右，云南消防特勤队的官兵带来了4艘皮划艇，进入社区内转移被困群众。中午1点左右，官渡分局的公安民警也带来4艘皮划艇投入救援。包括参与救援的社区工作人员，此时救援人员已近600人。

　　这一切马升启并不知道。

　　被救援的是村子的西南片区，那里地势低洼，最靠近盘龙江出水口，水淹最深处达2米，直到21日下午3点，这一片区最深处积水还能没过小腿肚。

　　一些人得到救援，一些人靠自己逃了出去，顺便帮助别人。

　　上午10点，胡女士和同伴发现一位60多岁的环卫工人被困在街上。因为水流过急，老人抓住一棵树避免被冲走。发现老人后，胡女士的丈夫和朋友约着去营救老人，游到老人身边的时候，老人一直在不停发抖，“可能是因为受惊吓，也可能是因为浸泡在水里面，老人抖得厉害。”在其他3名朋友的帮助下，胡女士的丈夫和朋友将老人背着走出险境，带着老人到达了安全地。

　　一些人只有想办法自救，其中就有马升启和他的房客及邻居们。“我们这里地势也很低，淹得厉害，损失很惨重 。”

　　马升启共有17户租户，包括几个孩子共有41人，除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去了广西出差，家里还有40个人。

　　水涝没多久，村子里就停电了，马升启看不了电视，他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自己家里已经糟透了。

　　中午，王桂香穿着儿媳的睡衣抱着1岁半的孙女小佳荣。孩子也知道这场大雨的可怕，看到爷爷想要出去打探消息时，小佳荣哭了起来，嘴里含混地喊着“外面有水，不能去。”

　　听着孩子的哭喊声，看着住户们惶惶不安的神情，马升启也坐不住了，来回在二楼到四楼的住户中奔走询问安抚，最后大家聚在3楼，讨论着这场水患，担心房屋会被冲垮。

　　12点半左右，马升启接到了侄女打的第一个电话。“我侄儿、哥哥、姐夫全部亲戚都打电话过来，问情况，说是要来看我，我说别过来，根本进不了人。”

　　此时，2楼带着孩子的住户王运琴对李美音喊起了饿，“我实在太饿了，都饿慌了。”好几户从不生火做饭，家里连锅碗瓢盆都没有。

　　暴雨前，妻子李美音刚好买了10多把面条，马升启感到非常庆幸。“既然家里有吃的么，就大家一起吃了。”

　　马升启门前巷道的“河流”里，又热闹了起来，一些饿了，或者担心这一地区要“弹尽粮绝”的年轻人，开始游泳出去买泡面和一些食物。

　　马升启顶楼上的灶台和几捆干柴有了用武之处。李美音到每层楼询问是否要吃饭，一些备粮的住户婉拒了她的好意，几户没吃的住户也顾不上，和房东一起吃饭，“又不是家里没东西，不需要他们冒险出去买吃的。在家也吃得简单，就是下了面条，打了鸡蛋，有点浆，凑合着吃点热的。”

　　“话说回来，这也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像一家人一样。”也许是大家在一起吃饭，在这个寒冷的大雨中有了一些温暖，尽管与外界隔绝，马升启和租户们努力平复情绪。

　　此时，他仍没有想到可以要打110或120 ，“又没有人受伤，房子也还稳着呢。”

　　“我这一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62岁的张田翠（音）住陈家营村310号，那里地势稍高，情况要比马升启家好一些，她和家人从开始的慌乱中慢慢平静下来。她对自家的建筑有信心，小孙女甚至淘气地在自己1楼的水里捞了一整碗泥鳅。住在146号的李琼秀也捡到一只七八厘米长的龙虾。

　　下午6点，76岁的王大爷终于在村子高处等到了救援部队，被送上皮划艇，此时他已整整等了11个小时。

　　这天下午，马升启过得浑浑噩噩。

　　晚上7点钟天已要黑了，李美音再次煮了饭给住户们吃。

　　晚上8点钟，因为接了太多电话，马升启的手机也没电了，他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没有电，不能出门，马升启只能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不停歇的雨声，“最后实在耐不住，就到顶楼上看天色，希望雨赶紧能停了，但是看了还是觉得会下雨。”

21日小姑娘打扫家园

　　20日早上

　　部分住户投奔亲戚 胡女士做了噩梦，梦到洪水再袭

　　19日晚上9点，夜色中一台大型抽水泵被运到了陈家营村。

　　这一个晚上，守在村子里的人，都没有睡好，整个村子非常沉寂，马升启睡梦中醒了几次，胡女士做了噩梦，梦到洪水再袭。

　　朱恩军一家人也不好过，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在广福路的立交桥下蹲了一夜，“水太大了，哪儿都去不了，最深的时候能没过脖子。”站在广福路上的时候他还在想需要拿些什么东西，可是也只能是想，没办法回去。“当时和我们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家，也挺可怜的，什么都被水冲走了，我掏了两百块钱给他。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下。”

　　黑夜过去，7月20日清晨终于来了。

　　大约早上7点钟的样子，租户们呆不住了，决定去投亲，刘海霞投奔住在大板桥的弟弟。“我连被子都没有，睡觉都没法。”

　　“没得法，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又担心房子被冲垮掉。”小孩子在水里太危险，即使有大人抱着，但是水流太急，还是不安全，“万一都冲倒在水里怎么办？” 马升启自制了简易的救生艇：木梯子上放一个大铁盆，小孩子和体重轻的妇女坐在上面。而他则脱了衣服只剩下内裤，送住户们出门。

　　送完租户后，马升启闲了下来。此时已是20日的中午。“剩下的时间不知道怎么过的，就是闲在家里。”20日晚上10点，陈家营社区大部分路面已无积水，地势较低路段积水最深处不过50厘米。

　　直到7月21日早上7点，陈家营村76号的房东马升启终于出了自家大门，他和妻子整整被困48小时。

　　微博记录

　　19日09:11

　　张洁-GK：#昆明暴雨#官南路陈家营，积水超过一楼窗户，水高过腰，一楼住户全部被淹，路上飘着各种家具。雨又开始下大……求组！@春城晚报@云南信息报@昆明市长@都市条形码

　　19日10:57

　　舔爪子的小茉茉：#昆明暴雨#官南路陈家营村被淹，水深1米左右，请求排水……@春城晚报@YNTV都市条形码@昆明市长@云南消防总队

　　19日14:02

　　大家都叫我five毒V：你要是今天没看过北市区陈家营呢海你都不好意思说你在昆明

　　20日20:07

　　春城晚报V：#路况#昆明穿金路，北京路，白云路，龙泉路，霖雨路，东二环，北二环，日新路，陈家营路多路段积水已阻碍交通，请安全出行！via省厅交警总队宣

　　政府能否补偿部分损失？

　　7月21日，自能出门起，马升启就开始不停歇地忙碌，他帮刘海霞清理还能用的物品，帮所有住户清洗电动车、摩托车，又清扫了隔壁的垃圾，将水沟里的垃圾挑出来，最后才去了他在街上开的一家电动车修理铺。

　　看到放晴的天，马升启一扫几日来的阴郁，和大家开起了玩笑，“不要吵了，再吵就要下雨了。”

　　一服装店老板也苦中作乐，给正在洗衣服的员工们鼓劲，“谁能一个小时洗完，奖励100万。”

　　所有的商铺都开门了，清理是当务之急。 天助缘苦笋鸡饭店的包房大多都是在一楼，全部被淹没了，里面的冰柜被洪水冲倒并漂在水面，里面的食品全部浸泡在水里面，桌椅也漂浮在包房内。

　　被媒体频繁报道的浙商博文幼儿园还有10多厘米的积水，这个占地2.8亩的幼儿园多媒体教室、宿舍损毁严重，幼儿园负责人刘校长称，“损失超过20万元”。

　　“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刘海霞笑着说，尾音中带了一丝哭腔。

　　开水果店的周女士预估了下自己的损失，“应该有个1万吧。”

　　在这场内涝中，朱恩军损失的不仅是没来得及拿稳的钱包，进的食品等货物，还有一辆货车、一辆面包车和一辆电动车，保险公司说赔不了。“家里寄来的钱我给了我表哥一部分，他也受灾了，现在钱都用完了，昨天我们还去住旅馆，今天连旅馆都住不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看到记者采访，不少村民和商户围了过来，纷纷询问是不是政府部门来登记损失情况，“不是的，这是报社的记者。” 马升启对围过来的人们解释着。听到是记者，一些住户干脆邀请记者参观他们的受灾情况。

　　一些商户则询问，受灾后政府是否有相关的救助措施，“如果有什么时候能发放下来，如果没有，是不是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我们还是希望政府能帮忙解决一下，给一点补助。我们贵州也受过灾，但是政府会给钱、给食物，还有小孩子的书包、文具啥的。”一位周姓商户如此说道。

　　是什么造成内涝严重？

　　据媒体报道，7·19暴雨最大降水量超过190毫米，然而位于昆明南部的陈家营片区，距离降水密集区有10公里，降水量仅为24.5毫米，为北部地区最大降雨量的12%，而其内涝则超过其他地区。

　　央视新闻将其归结为缺少防洪设施。官渡区水务局局长王云辉也承诺，将沿着河堤适当砌一些护栏，做一定的防护。陈家营村民则有更多的想法。

　　“这是因为金家村在修路，他们要在盘龙江上架桥，所以把盘龙江堵住了，这次下雨盘龙江的水才会倒灌到我们村里。” 马升启坚信，正是因为金家村修路，才导致了他们的受灾，“这么几十年，昆明不是没下过大雨，每隔几年就有一次大雨，但是被淹成这样却是头一次。顶多就是水淹到小腿，怎么会把家都淹掉？”

　　马升启认为，修路是政府措施，导致陈家营村被淹，政府理应给予赔偿。村里有同样看法的村民不少。

　　也有人认为各家忙着多占用宅基地，因而将排水沟挤得越来越窄，“大家都挤着盖房子，这条巷道才4米宽，这个水沟就50公分，水沟太窄，遇到这样大雨那就撑不住。”一位70多岁的老人认为，陈家营村地理位置特殊，靠近盘龙江，排水设施是最不能忽视的，“这个事情，政府还是要出面来解决。”

　　21日下午4点钟，陈家营村终于通电了，晚上8点钟，马升启一家领到了政府发放的消毒物资：一大包漂白粉和几小包消毒粉。“现在政府还没有说补贴的事，但是听说已经在登记各家损失了，前面的已经登记完了，还没轮到我家，大家猜测怕是要有一定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