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如何不变“空城”

　　假设有一部藏在云端的摄像机，能默默从上世纪佛山建市开始，一直拍摄到本世纪头二十年间的城市发展全过程，那么未来在这部纪录片中，最令人惊奇的部分，将很可能来自属于遍布佛山五区的各个新城项目：根据规划，众新城中多数将成为所在地区的服务业中心，拥有同片区中最优质的人居环境，且将用远超出老城区的速度完成这一切。

　　早在20年前，佛山就埋下了有关新城建设的种子。从老资格的顺德新城到受“万千宠爱”的佛山新城，再到三山新城等以镇街为主力的新城，据不完全统计，佛山曾向公众亮相的新城概念接近十个。而在多数新城所在片区，几乎都有佛山人共同的苦恼：城市建设远远跟不上经济发展的脚步，甚至在近年来开始成为经济发展的羁绊。

　　近两年来，新城项目进入密集建设期。主题不同的新城，带着所在地区政府的深重期望，以及种种压力竞相出发。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一帆风顺吗？距离成为区域龙头，新城还有多远？

　　记者 赵越 实习生 王超

　　二十年，新城梦

　　近年来，从市、区到镇街，由三级政府主导的新城项目都已经出现。如果把镇街提出的新城计算在内，佛山各种概念的新城接近十个。

　　猛然提起1993年，绝大多数人都已记忆模糊。但老顺德人犹有印象，这一年隶属佛山的顺德市，提出开发建设德胜新城区。这是一个标志性举措，尽管当时没有明确提出顺德新城的概念，但很多媒体在回顾历史时，仍把这一年视为官方提出建设顺德新城的开始。在这个逻辑下，此举也是佛山五区范围内规划新城的最早动作。

　　此后二十年中，新城在全国走红。从北上广到不起眼的县级市，新城与“开发区”、“高新区”等字眼一起，成为与经济发展相关的热门字眼。不过在这二十年的前半段时间里，佛山人延续了顺德最初的习惯，更愿意用“新城区”这种带有传统意味的方式，命名那些全新开发的城市片区。

　　佛山最著名的新城也有过类似历程。2003年，佛山提出建设现代化大城市，确立了组团式城市发展模式，“中心组团新城区”启动建设。直到2007年，这个“中心组团新城区”才更名为东平新城。这期间，佛山经济继续突飞猛进，而佛山人对一座理想城市的需求也越发急切和明显。

　　而在市、区政府的工作中，各个新城建设也总是被寄予厚望。2011年，被民间视为“佛山第六区”的东平新城更名“佛山新城”。佛山市委书记李贻伟说，“如果叫佛山新城，大家都明白这是大佛山的新城区，是集全市之力打造的新城区”。

　　在佛山“中心组团新城区”初次更名的2007年，也是各区新城建设的一条分界线。跨过这条年代线，佛山人的新城建设热情直线上升。在这一年，高明区西江新城管委会成立，西江新城概念问世。

　　次年初，南海提出打造“沥桂商贸新城”。2009年，南海三山(国际)物流港区管理委员会更名为南海三山新城建设管理委员会，三山新城浮出水面。到2011年，三水提出建设三水新城。今年，禅城提出依托东平水道一河两岸，横跨南庄、张槎两个镇街，建设禅西新城。至此，佛山市下辖的五个区都已开始了新城建设或提出正式设想。

　　巧合的是，佛山在次年初启动了三年城市升级行动计划。市长刘悦伦说，“佛山城市化水平明显滞后于经济发展水平”。这轮城市升级行动与佛山各新城建设几乎拥有同样的背景和动力；而此轮行动本身，也为佛山各新城的未来给出动力。

　　“五区全覆盖”后的佛山，新城的诞生也并未间断。2012年初，位于罗村南部22平方公里的“光明新城”正式启动。几乎同时，丹灶物流新城奠基。佛山的新城建设，终于延伸到镇街。近年来，从市、区到镇街，三级政府主导的新城项目都已出现。据不完全统计，如果把镇街提出的新城计算在内，佛山各种新城概念接近十个。

　　“蒙娜丽莎式”难题

　　“对面那个地方，早晚会旺起来”。这个承载了“城市新中心”梦想的新城，有像蒙娜丽莎般神秘气质，“看起来很美，一直在微笑，但又不易亲近。”

　　站在魁奇路边一幢高层住宅的阳台上，南海人孔阳习惯性向前望去，东平河水泛着银光，绕经一座莲花式的巨大建筑。那是佛山新城最早的标志性建筑世纪莲体育馆，也是不少佛山人熟悉而陌生的景观。尽管体育馆早已成为生活中的一景，但孔阳还从未走近这座建筑，以及体育馆背后的佛山新城。

　　不过，她也常常听到一句话，“对面那个地方，早晚会旺起来”。在她看来，这个承载了“城市新中心”梦想的新城，有像蒙娜丽莎般神秘气质，环境和前景都好，但配套交通不便，“看起来很美，一直在微笑，但又不易亲近。”

　　在距离孔阳住所不到10公里外的佛山新城岳步村，对于村民老何和众多老街坊们来说，新城既远也近。去年底，岳步村与佛山新城签订了征地补偿协议后，越来越多崭新的轿车在村里出现，从晚春到盛夏，村民们都在翻修甚至重建自家的小楼。

　　老何和对岸的孔阳一样，笃信有关新城的预言。相比之下，他近距离亲眼见证过新城从荒地到街区雏形的过程。但他也和所有充满好奇的市民一样，只看到了新街区的崛起，也遇到过跑来练车的新手司机，但同样无法给那个预言一个笃定的时间表。

　　一方面是美好蓝图，一方面是产业和人气支撑方面的缓慢增长。看上去很美，“蒙娜丽莎”式的困扰，并不仅仅是佛山新城一地一度面临的问题。

　　“宽阔的马路，齐整的绿化带，密集的CBD建筑，高尚的小区、豪车，走进这里，你会看到一个现代化城市能够拥有的全部元素。”2011年，有媒体这样描述已经正式建设了十年多的顺德新城，“可是，白天只有去行政服务中心办事的路人，夏夜这里只有开着车的人经过。”

　　两年后的今天，情况已有所改变，“人多了，但和大家设想中那种令人激动的新城比，还有距离，”一位接近顺德政府的知情人说，“听说今年可能引进高端服务业项目，过一段时间也许能真正旺起来。”

　　这是更深层次的难题。在不能直接搬来企业和居民的前提下，各地政府建设新城的前期思路颇有共性。投资不菲的基础设施建设、造型别致的大型文体中心，巧合地成为了几座新城的共同选择。

　　然而，文体设施不等于就业和税收；有关新城产业支撑，外界还很难从文体设施的图纸中找到答案。

　　被寄予厚望的现代服务业

　　各区、各镇街都想抢占“微笑曲线”两端。在这个愿景中，以优质服务业留住人才，以金融、创意设计等生产性服务业为制造业进行配套，是非常普遍的操作思路。

　　打开地图，佛山每一个老城区的形成，都至少有数十年以上历史。而从荒地开始重建新城，必然面临速度考验。

　　在佛山各区对于新城的规划描述中可以发现，“现代服务业”、“生产性服务业”成为规划者普遍的新选择。

　　追求高端服务业的逻辑不难理解。这座城市久以制造业著称，但服务业发展缓慢，且这种落后也与城市面貌相匹配。

　　随着资源和环境等瓶颈的明显，“微笑曲线”理论近两年来在政府层面逐渐深入人心。各区、各镇街普遍希望抢到“微笑曲线”中具有高附加值的两端。

　　在这个愿景中，以优质服务业留住人才，以金融、创意设计等生产性服务业为制造业进行配套和互动，是非常流行的操作思路。在佛山制造业重心顺德，数年前就提出把顺德新城德胜商务区定位于“富有活力的区域性中央商务区”，为周边地区提供高水平的生产和高端生活服务。

　　无论生活、生产性服务业，都无法忽略市场，对“定位高端”的产业来说尤其如此。对于德胜商务区，顺德曾提出，辐射范围将涉及番禺区西北部和中山市北部地区。

　　三水本身经济总量远逊顺德，但其新城产业规划同样雄心勃勃。在去年佛山城市可经营项目投资推介会上，三水新城抛出了总投资额200亿元的三水新城现代服务业基地项目，涉及总部经济、文化创意、科研教育等。而三水新城本身功能定位为“佛山高新区核心园区RBD(商务休闲区)”，明显把佛山高新区作为预计中的市场。

　　与三水GDP接近的高明，把新城的产业目光投向了西江沿岸。该区提出西江新城将建成“广佛西翼生产性服务业和休闲性服务业为主的现代服务业集聚核心，西江组团集行政办公、文化娱乐、商业商务和体育休闲功能于一体的城市公共活动中心”，这更是一个不小的目标。

　　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是，即便在人口密集的佛山老城区，或企业密集的近郊镇街，现代服务业也并不发达，写字楼经济等都市型色彩鲜明的服务业刚刚起步。

　　在总部经济、商务区建设成为各新城追逐热点的同时，“佛山不可能每个区都建成一个很好的总部经济商务中心”，广东财经大学流通经济研究所所长王先庆说。

　　王先庆的看法是，“一个地区真正有这个层次的不会有很多，而是由很多因素决定，不是想建成就能建成。总部经济、写字楼经济不是简单地建几栋房子，而是需要遵循经济规律。现在好多地方有这样的提法，其中有政府或房地产商的推动因素。”

　　就在距离高明不远的江门，一个被寄予众多现代服务业愿景的滨江新区也已拉开建设序幕。30年前与高明“分家”的鹤山，也有部分城区被涵盖其中。两个新城的相遇，终将上演。

　　境遇不同的解题者

　　佛山新城被公认为这座城市里最具代表性的新城项目，不过，无论是其“全省重大战略平台”的身份，还是区位、资金、政策以及对接德国的机遇，其他新城都难以复制。

　　时至今日，尽管佛山新城在众多市民眼中仍充满神秘感，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各新城的产业努力中，佛山新城底气仍然最足。

　　深层次转变发生在佛山市提出城市“强中心”战略的2011年。当时，佛山新城的建设再次获空前重视，产业定位被明确为“着力打造广东工业服务示范区”。次年，佛山新城终于让工业服务区升级为中德工业服务区。

　　在此之前，佛山新城产业定位并不鲜明。根据资料，其早期曾瞩意商贸、金融两大热门服务业。但2011年前后，这两个选择在佛山禅桂中心区都已有了强劲的竞争者。

　　在距离佛山新城1小时车程内，近有禅城全力以赴打造的季华路，2011年商务总部经济和综合体扎堆进驻的势头已经较为明显。而金融方面，南海从2007年起打造的广东金融高新区，已稳扎稳打形成规模。如想避免恶性竞争，佛山新城主导产业必须独树一帜。而2011年后确立建设的中德工业服务区，核心是为佛山企业对接欧洲科技服务，在佛山并无同类定位项目。

　　次年，中德工业服务区先后被写进省党代会报告和商务部与德方的联合声明。在名声大振的同时，终于确立了其独特地位，这也为其顺势拓展整个新城的产业载体带来了便利。同年，中德工业服务区挂牌同时，总投资150亿元的八大产业项目完成了签约。

　　尽管佛山新城被公认为这座城市里最具代表性的新城项目，不过在各区、镇街政府的视野中，佛山新城的历程和经验其实最难以借鉴。无论其“全省重大战略平台”的身份，还是区位、资金、政策以及对接德国的机遇，其他大大小小的新城都难以复制。

　　“建设不快确实是因为没有钱”，某新城项目的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了对佛山新城的羡慕。地方财政收入无疑是新城项目建设资金的首要来源；但常态下，财政永远都面临数不尽的各种支出。对新城输血，同时也意味着可能将摊薄对老城区以及远郊镇街的投入。

　　面对资金博弈，长三角多个地区选择以新城建设公司为主体发放公司债，支持新城。而在佛山，西江新城则于2011年选择BT(建设—移交)模式与中铁集团合作，开发新城核心区。事实证明了资金的重要性。在财力雄厚的中铁集团介入后，早在2007年已起步的西江新城，终于进入了近7年来最密集的建设阶段，基础建设和公用项目飞速推进。

　　而基础建设的目标仍然指向产业。在城市框架还未浮现之前，各类新城项目对高端服务业、商贸业、总部经济等吸引力仍不足够。

　　不过，也有个别新城项目的产业选择颇具个性。以南海三山新城为例，就是佛山少有的、提出以工业为主营业务的新城之一，官网称其将以“知识密集型工业”作为第一个主营业务。今年4月，还有国际食品公司在该新城投产。某种程度上，这也许是一种更务实的选择。

　　抛开蓝图中字面上的具体描述、路径差异，各地对新城的建设都给出了节点性时间目标。其中，三水在前年底提出新城将用五年时间呈现雏形；去年顺德宣布顺德新城五年后将建成“阳光智城、岭南水乡、宜居家园”。而高明提出西江新城到2015年建成江滨新城雏形。佛山新城今年也表示，“用五到十年打造佛山人心中的理想城市，三至五年内实现产业聚集效果。”

　　换而言之，多个由政府牵头的新城公共建设，将在5年内获得阶段性进展。而真正达到各种规划中的理想目标还有多远？这仍有待市场和市民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