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父母迷赚钱 孩子心孤单

　　去年，一个凄怆阴沉、湿寒甚重的傍晚，尾随着姨父母前往墓园哀送二姐最后一程。安厝之际，郑妈妈呼天喊地，悲伤昏厥的一幕，深印我的脑际，绵延至今都没法挥去。

　　读亲子话题诸多之后，我不自觉地把郑妈妈的故事记了下来，但人物相关背景资料均作更改，盼为时下一片歌颂龙子凤女声中，反映社会的某些阴暗角落里，仍存有一些令人唏嘘、伤感和同情的不幸者的故事。郑妈妈的故事虽不惊天动地，但由于她无知铸下的遗憾，使我想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深以为她的惨痛经历，足堪华人父母参考和警惕。

　　我曾是一个小留学生，住在某大城酷爱文学的姨父家那三年里，透过姨妈而与郑妈妈家过往频繁，跟她儿女成了好朋友，因此对她们家庭状况知之甚详。

　　郑伯伯无任何学历背景，但天资过人，仅凭家传中医，悬壸于台湾小镇，因他治好很多人的病，而享誉乡里，风光多年。惟时代不停地进步，各行的管制日趋严格，当然行医更需正规文凭和执照。

　　30多年前，郑伯伯带着妻小移民非洲，因为该国贫穷落后，没有发展的余地，因此在挨过一年之后，又匆匆转移来美。

　　从业机会虽多，但郑伯伯仍不敢贸然行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细微观察，最后他选择了出卖劳力的粗活，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的客户源源不断，几乎应接不暇。郑伯伯郑妈妈两人每天不分昼夜疲于奔命地工作，但仍怕有漏网之鱼，于是特别情商我姨妈代接顾客的电话，不仅如此，他们更向台湾搬援兵，千方百计把小叔接来观光，终于三人成众，实力更是坚强。据郑妈妈私下透露，当时他们收入很好，平均每天高达千余美元之谱。

　　财源滚滚，使得他们眉飞色舞，从此，他们更是疯狂地工作。郑妈妈是一位无为而治的家庭主妇，对子女一派美国放任作风，所以子女就在这空空荡荡的家里自生自灭。

　　一子一女资质平平，一用八年读完州立大学，一用四年完成两年制的小区学院，他们成绩虽不理想，但品德却很端正，其实做个平凡人也无可厚非，不过可惜的是，他俩的心理均不健康，这也该算是郑家严重的隐忧。

　　譬如大哥，住在百万豪宅里，每晚却席地而眠，卧室脏乱像垃圾堆一般，做父母的却视若无睹。每天他从计算机装配公司下班回家立即开机打电动，往往废寝忘食，昏昏庸庸度日，不知不觉年已四十开外了。郑妈妈唯一关心的事是抱孙子，所以多方托人为其务色对象，岂料他却漫不经心，有时被催急了，就恼怒地开出择偶条件：第一要看得顺眼，第二更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他竟然要求未来的媳妇与他共挤那个狗窝。自己条件既差再加上无理的苛求，还有什么希望呢？所以郑妈妈从此闭口不再提他的婚事了。

　　至于二姐，则是一个非常自卑的女孩，因为她长相有缺陷，终日顾影垂泪，孰料正当忧愁苦闷之际，无意间竟有一个风流倜傥的白马王子闯进她的心扉，尤其他还认缺陷是美，更使她兴奋得心如小鹿撞。在那段日子里，我常远远听到她那悠扬动人的歌声，我更多次发现她羞答答地低着头脸泛红晕。她醉了，她真的熏醉在那阵暖暖春风之中了，不然她怎会在认识对方不久之后，竟然冲动地独自飞往上海男家闪电完婚？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丈夫在“三年刑期”期满时拿到绿卡，随即就暴露出丑陋的真正嘴脸。其实二姐这时正琢磨如何把心里的秘密，也就是故意丢掉药丸而怀孕的喜事吐露出来以喜上加喜。但一盆冰凉的冷水浇熄了她的兴致，接下来的日子，受尽了挑剔羞辱和责骂，二姐噩梦乍醒，这才焕然领悟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大骗局。最不可思议的，她在心碎欲绝之余偷偷地坠了胎，以此手段与负心汉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但是痛苦的桎梏并未因之而摆脱，心灵重创的后遗症倒反接踵而至。二姐精神崩溃了，终日以泪洗面不能自已，最终很不幸地神经错乱了。

　　女儿痛苦，做妈的当然心如刀割，唯一办法就是找神经科医生好好医治。二姐在药物的控制下病情稳定了，一切又恢复正常，和我谈笑也风生依旧，只是郑妈妈忽落了一点，一个精神病患者怎会自动按时服药，郑妈妈因迷恋工作，竟把二姐一人留在家里，最多在出门时叮嘱一声按时服药。就在这样疏失的情况下，二姐频频做出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例如：她曾有一晚翻越围墙，合衣在邻居泳池里玩水，结果邻居吓得报警；有一次驾车在高速公路上蛇行飙车而坐牢，还有一次独坐山林之中被怀疑纵火，大概是因不肯离去而被警察制裁得灰头土脸，更有一次，二姐独自在家，把一大壶刚烧开的滚水浇淋在自己的右颊、身体和手臂上，在这些令人惊骇的严重事件发生后，郑妈妈只知伤心流泪，却下不了决心澈底解决问题，始所恿者，就是那花花绿绿的钞票一直在她脑海里摇曳、作祟。

　　郑伯伯很有生意头脑，他把赚来的钱瞬即投资房地产，不出数年，拥有公寓、活动汽车屋十几处。精神上，有了金钱作为寄托，照说物质方面的享受应当成正比地提升，可是他们却意外地节省，每天以泡面或快餐店的便当打发，尤其郑伯伯异想天开地买回价廉的肥猪肉来熬，以猪油拌饭佐以咸小菜来省开销。

　　本是有点医学常识的，我想郑伯伯或是中了金钱的毒太深而把一切抛诸脑后。不久，就在营养不良和过度疲劳的双重威胁下，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一个天边还有星星闪烁着的清晨，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时，郑伯伯突然晕倒洗手间，送医急救已无力回天，病症就是脑溢血。

　　精神支柱突然倒了，郑妈妈确实伤心了一阵子。其实她大可就此退休而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但是，金钱的诱惑会害死人，郑妈妈把丧事办完之后，嫂叔二人又继续为赚钱而卖命。但她万万没料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某晚刚跨进家门时，电话铃突然响起，她本能地加快脚步抢着抓起电话，深怕顾客流失，但是电话里发出的声音却是一连串非常急促的英语，于是她提高嗓门要儿子接听，几分钟之后，一个晴天霹雳传来，原来是警方通知家属去收领溺毙海水的二姐。

　　郑妈妈经历两次重大冲击后，心灰意冷地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并且藉赌博麻醉自己，偌大的家业大部份已经她手捐给赌场去盖皇宫了。我回想那些年，每日见到他们一家人的互动──大人迷恋赚钱，孩子住在百万豪宅里，衣食无缺，却孤单无依的成长。这样的移民人生，是不该重复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啊！(摘自美国世界新闻网 翁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