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企业退出落后产能之后的生境扫描

　　编者按

　　对于河北省化解过剩产能的行动，很多报道用“壮士断腕”来形容。但是，“断腕”容易，“重生”难。那些大半辈子都在跟水泥、钢铁打交道的人，突然必须离开这个行业，对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炸掉烟囱、拆掉高炉，就意味着砸掉了饭碗。转型升级的个中滋味如何，怎么才能做到彻底转型？本期报道将重点关注河北的做法。

　　“5、4、3、2、1，起爆！”4月25日上午10点，随着河北省邯郸市市委书记高宏志一声令下，邯郸市复兴区原星光锌业工厂内50米高的大烟囱轰然倒地。当天，邯郸全市19个县(市、区)的129台燃煤锅炉、246根烟囱同时集中拆除。

　　这样的爆炸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这也是河北省淘汰落后产能、集中拆锅炉拔烟囱行动的一个缩影。

　　去年以来，河北各地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向落后产能多次“开刀”，集中拆除了一批钢铁、水泥等生产企业。

　　集中拆除落后产能行动后，这些企业的出路何在？产业转型升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转型过程中有哪些成功的经验和需要解决的困难？促进企业转型升级，政府需要如何调整政策？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进行了深入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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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型之后干什么？

　　政府淘汰高能耗、高污染、高排放、低效益产业的决心大，老板也知道得从事节能环保的绿色项目

　　不久前，安中平在石家庄市规划局鹿泉分局工作人员陪同下办理了新企业——华洋饮品有限公司的规划审批手续。

　　“多亏县领导和各部门的支持帮助，工商、环保、发改、国土等部门的手续不到两周就办下来了。下一步要抓紧时间办理其他手续，争取早投产早见效。”安中平说。

　　安中平是鹿泉市华恒水泥厂的老板，他的水泥厂是鹿泉市今年拆除的24家水泥企业之一。

　　位于河北省中西部的鹿泉、平山隶属于石家庄市，蕴含丰富的优质石灰岩资源。50多年来，“靠山吃山”使得当地的水泥业在全国久负盛名。

　　高度发达的水泥产业一度让鹿泉连续数年跻身全国百强县，但也带来了严重的环境污染。当地人戏称，“鹿泉人均三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正因如此，石家庄曾连续几年稳坐全国空气质量最差城市“头把交椅”。

　　2013年12月18日，鹿泉市、平山县18家水泥熟料企业的19台磨机、396个圆仓和1条旋窑水泥熟料生产线被拆除。今年2月17日，鹿泉市、平山县西柏坡高速公路两侧17家企业的18套水泥粉磨系统、377个料仓也被拆除。据悉，这两次拆除行动共削减水泥产能1850万吨，约占石家庄市总产能的40%。

　　化解过剩产能的背后是可圈可点的“环保账”。这两次拆除提前3年完成“淘汰水泥产能1500万吨”的目标，减少粉尘排放6898吨，相当于110多节车皮的烟尘，对减少氮氧化物排放、改善地区空气质量有明显促进作用。

　　记者采访得知，在坚决淘汰高能耗、高污染、高排放、低效益的产业和产能的同时，石家庄市积极引导企业调结构、促转型，实现绿色、环保、可持续发展。

　　比如，鹿泉金隅鼎鑫水泥有限公司就表示，围绕“绿色发展、转型升级、志在一流”的总体要求，将投资5500万元，进一步推进各项治理措施建设，引领产业升级。

　　平山县恒达鑫公司、鹿泉市远程建材有限公司等企业负责人也纷纷表示，将积极寻找新的项目，而且“必须是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节能环保的绿色项目”。

　　记者了解到，在企业转型过程中，食品加工、高新技术、现代农业、服装加工、养老服务等绿色项目受到了更多企业老板的青睐。

　　为帮助企业转型，鹿泉市领导和职能部门开展了分包水泥企业促转型的活动，安中平就是受益者之一。

　　在鹿泉市星火建材有限公司拆除现场，公司负责人常锁子指着拆除后的场地说：“交通局、工信局都来人了，帮我们看看拆除的建筑垃圾能不能用在高速公路路基上。目前已经采集了样品，如果能用，也解决了我们的一个大难题。”

　　记者了解到，帮扶企业的鹿泉市人大常委会和财政局负责人多次来协商企业转型问题，经过考察，企业初步确定依托紧邻石闫线公路的优势，发展集销售、维修一体的4S汽贸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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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减完之后怎么加？

　　企业拆除后，当地面临着闲置土地再利用、产业断层填补、失业人员再就业等一系列问题

　　截至今年4月底，除少数几家环保达标的大型水泥熟料生产企业和特种水泥企业外，鹿泉、平山境内的水泥厂已全部拆除。

　　根据规划，2017年前，河北全省将压减钢铁6000万吨、水泥6000万吨、煤炭4000万吨和平板玻璃3000万重量箱，其中仅钢铁一项就影响税收500多亿元。

　　“河北省2014年第一季度GDP同比增长只有4.2%，说明削减过剩产能起到了实效。同时，也说明压减产能对河北是伤筋动骨的调整。”中国社科院工业布局与区域经济研究室主任陈耀说，化解过剩产能的背后是代价不菲的“经济账”。

　　据介绍，石家庄两次集中拆除的35家水泥企业都具有正常的生产能力，均不在国家淘汰序列，拆除工作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约10.8亿元，减少产值近61亿元、财政收入3亿元。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钢铁、水泥等企业拆除后，当地面临着闲置土地再利用、产业断层填补、失业人员再就业等一系列问题。如何让这些水泥企业“破茧重生”，成为做完“减法”后面临的重要“加法题”。

　　以石家庄为例，鹿泉、平山两次水泥产业集中拆除直接涉及职工3780人，如果算上与水泥产业密切相关的机械、编织、运输、餐饮行业，总涉及人数不低于两万人。“我们村100多辆运输车，以前就靠运水泥为生，现在产业断档了，50多万元的车卖30多万元都没人要，迫切需要新产业进来。”平山县南西焦村村民檀吉波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有的钢铁企业也存在不想拆、不愿拆的情绪。在唐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民营钢企老板向记者表示，淘汰落后还是要靠市场，用环保的手段，不能搞“一刀切”。现在这种淘汰落后的方式和手段看似有效，一旦钢铁形势好转，那些小钢厂很容易“死灰复燃”。

　　这位老板向记者介绍说，作为唐山人，他觉得唐山是全世界最适合发展钢铁产业的地方，这里有炼钢所需的几乎所有原料。

　　无论是煤炭、铁矿石还是石灰，唐山当地都有。唐山靠近首都，拥有港口，物流条件得天独厚。此外，唐山具备发展钢铁产业的技术储备。在唐山，兴建一座高炉不是难事，建高炉的技术十分成熟，各部件都有完善、充足的供应。多年来，钢铁产业的发展也积累了足够的技术人才，只要有资金就能建高炉。

　　“我认为，舍近求远也是一种资源浪费。”言语之中，这位老板带着对钢铁产业的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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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路好走否？

　　转型升级面临“拦路虎”，破解二次创业瓶颈需要自身努力，也离不开政府扶持

　　“和水泥打了半辈子交道，现在却要搞食品加工。”鹿泉市被拆除的水泥企业的老板告诉记者，“水泥厂拆了，我们这些‘水泥虫’也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镇党委书记、镇长多次找我们谈以后的发展，并带着我们到全国各地找项目。考虑到我们这里核桃资源丰富，为什么不在核桃上做点文章？”

　　“水泥厂拆掉了，再干点别的，大的层面叫转型升级，小的层面叫逆境重生。我岁数不大，还想继续创业。”鹿泉市超镪水泥厂负责人张宝印说，但二次创业具体干些什么，现在还没有想好。“现在一时半会儿做不了高端产业，目前只求能够承接大企业产业链的加工环节，就心满意足了。”张宝印如是说。

　　记者在采访调查中发现，“创业”的道路在许多地方并非一帆风顺，三只“拦路虎”的存在使得创业艰难前行：一是企业自身技术能力有限，从高耗能企业转型为低污染、低能耗、高技术含量的企业，“转弯的路不好走”；二是拆除水泥厂之后的补偿款多用于偿还集资，企业现金流短缺；三是原水泥厂职工年龄偏大、技术含量低，较难直接从事“高端”产业。

　　如何为企业转型升级找出路，如何破解二次创业的瓶颈？ “企业拆除后，面临着闲置土地如何利用、产业断层如何填补等一系列问题。如何让这些企业接骨重生，既需要自身的意识和能力，还需要各地党委、政府扶上马送一程。”陈耀说。

　　陈耀解释说，在企业层面，要定好位、谋好局，做好市场可行性分析，对“腾笼”之后的接续产业进行精确定位，发挥土地、劳动力、老工业基础等优势，把握京津冀一体化机遇，积极引入京津企业入驻，承接配套制造业、服务业。

　　在政府层面，首先要落实生活保障措施，对企业进行财政补助，以财政转移支付方式帮助工人抵住失业冲击；其次是组织开办计算机、养殖、家政等培训，强化对失业人员的就业指导，避免“只会做钢铁、只会做水泥”的尴尬。

　　同时，陈耀建议，可探讨成立产业扶持基金，加大投融资政策、银行担保等金融政策的扶持，为中小企业的良性复活提供动力。

　　部分基层干部和企业负责人认为，淘汰落后产能并非河北一地之事，希望国家层面能够完善产能退出机制，并对产能压减集中地区给予财政扶持。

　　陈耀表示，淘汰落后产能是河北乃至全国面临的“阵痛”，随着京津冀一体化步入实质性阶段，产能压减地区应当成为京津产业外溢的集中承载地，要“闻到政策的香，吃到政策的肉”，真正实现地区经济的“重生”。　　本报记者周迎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