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私灌、违法储运“黑气”现象仍存

■ 黑气钢瓶的窝藏点

■ 车辆配送不同公司的钢瓶

■ 两辆货车交易钢瓶现场 图 TP

　　本报记者 王文佳

　　每年元宵节过后，非法罐装、储运液化气罐的现象又开始集中出现。记者日前行车至闵行区东兰路龙茗路路口，一辆挂着5个液化气钢瓶的电瓶车突然加速驶入机动车道，照片中的蓝色钢瓶印有上海液化石油气的专有标记。记者致电上海液化石油气经营有限公司，王姓负责人一口否定：“不可能是我们的钢瓶。”并表示正规液化气公司都有严格的运输安全规则，不可能用电瓶车送货。

　　三年多前，本报记者暗访上海城郊接合部，披露了违法液化气罐(俗称“黑气”)产、供、销利益链，一度违法情况大有好转。三年后，记者调查发现，“黑气”问题尚未杜绝。液化气罐目前在乡镇和租户集中的城乡接合部仍有大量使用，而一旦发生爆炸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私灌

　　一根橡胶管一个热水瓶

　　读者报料称，川沙地区存在“黑气”现象。中午时分，记者驱车来到金口路附近的一块空地上，这里安静，还有一小片树荫，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都不多。一辆挂着“危险”标识的2.5吨型灰色厢式货车驶入了记者视线。停车后，副驾驶的门很快被打开了。周围没有店铺也没有民房，押送液化气瓶的车辆停在这里要做什么？

　　押送员下车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之后从椅背后侧拿出一根一米多长的橡胶管；紧接着走入货箱，关上了门；大约20分钟后，司机离开了驾驶位，将一个开水壶递进货箱；又过了10分钟左右，押送员离开货箱，回到副驾驶位，然后厢式货车启动上路。记者尾随其后，直到回到气站，货车都只是送气，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这半个小时中货箱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从事液化气罐经营的业内人士白劲(化名)听到记者描述说出两个字：倒气。“所谓倒气，就是把装满气的罐子和空罐相连，利用气压差让满罐向空罐充气。橡胶管和热水是两个标识性工具，橡胶管用于连通两个气罐，热水则可以让揭开的气罐封套复原。”

　　白劲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如果每个罐中匀2斤，要充满一个15斤的空罐，只要七八个液化石油罐，如果每个罐中匀3斤，只要5个满罐，如果货箱中有20瓶气，通过倒气就可以凭空多出来三四罐气，“这些气就成了司机和押送员的私活、外快，生意好的送气车一个月赚两三万不成问题。”白劲说。

　　翻新

　　空瓶来源鱼龙混杂

　　倒灌就需要空钢瓶，那么这些钢瓶从何而来？

　　记者跟着一辆可疑货车来到了奚阳公路朝勤路附近，货车忽然开始挂倒档驶入了朝勤路，15分钟后离开。

　　勤劲路是一条只能容下一辆车的小路，左手边是树木绿化，右手边是一片蔬菜大棚，脚下是坑坑洼洼的石子土路。往前走约100米，一个老汉和两个农妇推着一辆小推车挡住了大半条道，在他们右手边的田沟里堆放着7个7.5公斤级的小钢瓶和3个50公斤级的“大炮”(50公斤级钢瓶业内俗称“大炮”)。3个“大炮”都是橙色钢瓶，印着喜威的标识，7个小钢瓶中2个橙色，2个灰色，3个蓝色，分属东液、海光等多个公司。

　　老汉主动开口打招呼，不知是出于热情还是警觉。再往前是一条死胡同，想来平时并不会有陌生人进来。记者只说自己是走错了路，和老汉攀谈了几句就离开了。

　　按照白劲的分析，这里应该是一个空瓶中转点，“黑煤气从业者都会把送货车分为两类，对公和对私。对公的车可以通过和公司相关人员私下交易‘偷’出几个钢瓶，卖到这里，再转卖给对私的货车。”

　　当然，空瓶来源不只是这些，外来人员流动、商铺倒闭、盗窃等，许多租用钢瓶并没有退回厂家，而是在市场中直接流转。“退租金时，正规公司都会检查相关票据，很多人找不到了或者避免麻烦就便宜卖给了市面上的回收者。”另一位从事液化石油行业多年的行家王中起告诉记者。

　　“刷瓶”

　　正规车辆违规生意

　　连续跟踪两天后，记者发现，两辆货车最终都回到了小白路250号。这里都是经过公安部备案，运送海光、东海等液化石油气罐的正规车，难道正规车也在做违法生意？第二天一早，记者就驱车来到了小白路250号。

　　不到9时，一辆载重2.5吨的灰色厢式货车驶出总部，货车的生意很好，几乎过一个路口就会停车送货一次，送的都是有海光公司明显色标的气罐。起初并没有什么异样。直到货车停在晚霞路上，路边是一排沿街小饭店，货箱屡次被打开，记者往前靠了靠，这次打开货箱门，就能清楚地看见，在一堆蓝色钢瓶中间，还有3个橙色钢瓶和2个灰色钢瓶。

　　记者采访后了解到，按照《上海市液化石油气气瓶标记和充装管理规定》，一个公司的车辆运送其他公司的气瓶属于违规行为。

　　在晨阳路的一家小饭店记者发现，一瓶带有“东液”色标的灰色钢瓶上还有“百斯特”的凹凸钢印。一个钢瓶两个东家，这是什么道理？

　　“可能是钢瓶翻新”，王中起说，“百斯特的钢瓶是橙色的，刷成灰色写上东液，比新买一个钢瓶便宜，使用年限是15年，第一次至第三次检验周期均为四年，第四次检验有效期为三年。15年后就要报废。”这些缺了电子标签的钢瓶难以监管，没法追踪，更无人检验，容易出现漏气、角阀开启不畅等问题，引发泄漏、爆燃等燃气事故。

　　正常打公司电话订气，送来的却是被做过手脚的钢瓶或者液化石油气，普通消费者如何识别得清楚？缺斤少两暂且不论，一旦押送员在倒气过程中操作不当，密封时没有拧紧阀门就可能引发安全事故。

　　窝藏

　　站点流动隐身工地

　　记者从相关渠道得知徐汇区龙华地区年初刚查封了一个违规钢瓶存储点。在龙华市场监管所的帮助下，记者找到了位于徐汇区丰谷路205弄对面的建筑工地，这里曾是8个存储点、106个钢瓶的藏身所。龙华市场监管所所长沈强称，查获的钢瓶中有23个不符合标准的非法钢瓶。

　　有居民早就发现了附近售卖的“黑煤气”。家住附近的曹静告诉记者，之前丰谷路靠近云锦路的工地大门都是开着的，晚上遛狗时经过，在远离大门的一片树荫下经常能看到一辆小货车内层层叠叠地放着钢瓶，“除非走近，否则完全不会被发现”。

　　“我还奇怪呢，他们送气总是偷偷摸摸的，拿破衣服、麻布袋把煤气罐裹得一层又一层的，脚踏车上能挂好几个瓶子。”曹静说。

　　另一位住在机场四村的张奶奶则表示，他们小区口早上6时许时常会停一辆小货车，就在小区口装卸灰色瓶装的钢瓶，上面没有明显字样标记，看上去就不像正规的钢瓶。几辆电瓶车来回送货。7时许就不见了。不过，自从窝点被端了，情况好了很多。

　　这两年，相关部门对“黑气”持续严打，可是很显然，“游击队”并没有杜绝。

　　据白劲介绍，除了在本市销售，“游击队”还在长三角地区拓宽了市场。“游击队”将各类钢瓶带到嘉兴、昆山等地充装钢瓶后再带回上海销售。

　　困境

　　黑气整治遭遇执法难

　　虽然上海市相继出台了《上海市燃气管理条例》《上海市液化石油气管理办法》《气瓶安全监察规程》等法规，但是管控难，执法难，判罚金额难以界定，违法成本低的问题仍然存在，加之一些市民缺乏安全意识，看到也不积极举报，助长了违法分子的气焰。

　　受到执法划分影响，消防管瓶库，交警管车辆运输，燃气管理所管供应站点，负责整治不合法站点，处置有气钢瓶；可是涉及人的违规处置就必须出动公安。所以燃气相关部门的执法权十分有限，处罚方式仅限于扣押作案用具(钢瓶、车辆)作为处罚方式，对违规人员难以形成较有力的惩治。

　　白劲说，有不法分子利用执法分权，有的违规货车根本没有危险品运输资质，但是车主会买一个危险品车辆标记，车跑在路上就悬挂在车外混淆视听，停放在隐蔽处等待生意就卸下标记避免被查。

　　编后

　　踩灭最后一点火星

　　这不算一篇耸人听闻的“揭黑”报道。相比三年多前的暗访，此番记者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和心力，但所获有限。我们却备感欣慰。显然当年的报道，使“黑气”这颗定时炸弹得到了相当程度的遏制。

　　但必须提醒，问题仍然星星点点存在。我们也再次呼吁相关部门保持高压态势，直至“黑气”彻底销声匿迹。隐患都在细处。一次恶性的液化气罐爆炸事故，仅需要一点点火星。最后一点火星，也必须踩灭。　　　　 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