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天爷爷”：鲁中山村的年祭仪式

　　在我的家乡山东淄博市洼子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起个大早，举行隆重的“敬天爷爷”祭祀仪式。这种仪式不知起自何年，村民一直传承着，即使在“文革”期间也未曾中断。

　　根据我的观察，这一仪式大致有摆供、烧香、请神、献祭、送神等程序。大年初一凌晨4点多，村里妇女们在一名“神婆”的指点下，来到村东头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把五张供桌子安置好；随后摆供，按照“先茶后酒”的待客之道，在每张桌上依次摆好茶杯、筷子和酒盅，然后是一碗一碗的炸鱼、炸肉、鸡腿、饺子等。据乡亲说，肉代表的是身份和地位，鸡、鱼和豆腐则有“大吉大利”、“年年有余”和“兜福”等寓意。至于饺子，则因形似“元宝”，音似“交子”，而有在辞旧迎新之际招财进宝之意。听神婆念念有词地请神，知道“正桌”上供奉的是天爷爷，还有“当庄庙”和“四山神”。

　　此时，神婆秉香作揖，神情恭敬虔诚，有条不紊地操持着，平时嘁嘁喳喳惯了的妇女们竟也大气不出，场面十分肃静。仪式做完，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又开始随意说笑。待第一炷香刚刚燃尽，大家开始“敬献钱粮”，即将各家送来的黄表纸和提前折好的金元宝汇集到一起，向诸位神仙献祭。普通的黄表纸，用百元大钞在上面压过，就成了“钱粮”或“皇粮”，金元宝则必须吹得鼓鼓的，显出元宝的形状。此时是神婆表演的精彩时刻，只见她麻利地接过别人送来的“钱粮”，问清数目，然后就开始念念有词或清声吟唱：

　　“一颗莲花生，一颗莲花经，口口声声念真经。真经念得好，ⅹⅹ献上ⅹⅹ大元宝”。

　　“敬献钱粮”之后，大家齐齐跪下磕三个头，因为当地磕头有"神三鬼四"的讲究。最后是送神。按照村民的说法，天爷爷等一干众神都是住在天上的，因此敬献的皇粮必须要烧尽，等烧纸的灰飘到了空中，才能认为敬献的钱粮被众神收到带走了。

　　“钱粮”烧尽以后，已临近清晨6点，再燃放几挂鞭炮，仪式也就结束了。鞭炮最好用红色，预示着喜庆与红火，放完后碎纸残骸也不宜立即清扫干净。由于各家还要送神，仪式结束后大家就匆忙收拾东西回家。不到一个小时，这些参加过“敬天爷爷”仪式的妇女，又会携夫将雏，精神饱满地行走在拜年的队伍中。

　　洼子村流传着一句这样的民谣说：“信神难，信神难，又得工夫又得钱。”一般村民，是没有精力对于社区中的各路神灵一一进行膜拜的。在大年初一凌晨，借助“敬天爷爷”这一仪式，将心目中形形色色的神灵都接来礼拜一番，是再合适不过的事。

　　过去，“敬天爷爷”的仪式一般以家庭为单位，在自家宅院进行。随着村里小高层社区的建成，住在小区里的部分村民开始一起祭拜，于是“敬天爷爷”就由纯粹的家庭祭祀转化成村落社区的一种公共年祭活动。过上了高楼大厦、彩电冰箱的现代生活，村民们却仍然传承着这一仪式，此时此刻，他们暂时地超越了日常生活，营造出一种有别于日常生活的特殊“年味”。至于祈求的内容，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以外，还添加了家人出行平安、考试顺利等新内容。(张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