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的“金山箱”：台山人的 “金山”情结

　　当年，金山客回乡，是用一两个漆皮大木箱装着东西坐船回来的。船到荻海或公益码头，即雇苦力或由宗亲青壮男子将金山箱抬着，与前来接船的家人和早已得到通知的亲朋好友一起回家。人们一看便知是金山客派头，一路上引来不少羡慕眼光。进得村来，候在村头看热闹的老人与小孩，啧啧有声地簇拥着他跨过同亲阿婆点燃的火盆走进家门。此时此刻，金山伯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金山箱抬进厅邸(中厅)搁着，待金山伯稍事休息，便择日通知四亲六戚前来一起开箱分物。按台山习俗，这次亲戚前来，名曰“瞄银窑”(“窑”台山话说作“牢”)。有钱者挑来大担糍糕，还有毛鸡与三牲；穷人家则从笼里捉只自养鸡当手信亦可。待亲戚到齐，拜过祖先，给村中各家各户分过糍糕，便到了开箱分物的时刻。

　　那时国内物质匮乏，金山箱里亮出的东西，自然让人大开眼界，除衣服，布料以及当礼物分派的糖饼、香皂之类必有之外，铝饭锅、铜水煲、铜脸盆、熨斗、菜刀、斧子、手锯、洋钟、洋剪、洋伞，甚至连劈柴用的劈斧，开山用的羊角锄等等，凡有助于家乡子侄生计的，可谓应有尽有。这次没带的，下次准会带回来。　　

　　在台山市博物馆华侨文物展览室里，7个满是岁月痕迹的金山箱安放在一起，供市民参观。据台山市博物馆馆长蔡和添介绍，金山箱是19世纪至20世纪初期美国流行的一种储物箱子，箱子大而深，四角镶铁，十分结实，装满东西后，非三四个人不能搬运。当年，台山交通闭塞，路途转运险象环生，常有土匪和歹徒抢掠，但华侨返乡仍要多带几个金山箱，因为这是财富的象征。　　

　　和弟弟捉迷藏时 曾躲进金山箱 　

　　在台山市博物馆存放的7个金山箱当中，有一个最大的真皮箱子特别显眼，它长102厘米、宽78厘米、高65厘米，是台山市白沙镇潮境侨属黄明德先生捐赠的。

　　据黄明德老人回忆，小时候，他家阁楼里放着两个巨大的木箱，箱子的所有边角都镶嵌铁皮，两侧有铁环，箱身打上排排铆钉，其气派，只有戏班装戏服的“戏箱”可比拼。祖父告诉他，这是外祖父带回来的金山箱。“我的外祖父在旧金山唐人街的企李街，和别人合伙经营豆腐店20多年。晚年，他带着金山箱回到家乡，却因买了几亩水田，土改时被划为富农。外祖母不堪追逼，上吊而死，不久之后，外祖父也郁郁而终。”

　　黄明德说，外祖父的金山箱，也许是过分庞大的悲哀吧，长辈们很少提起。到他长大到有了足够的力气时，曾经打开盖子看，里面装的无非是一些旧衣服和棉被，且没盛满。和弟弟们捉迷藏，八九岁的他曾躲在里面，感觉金山箱仿佛一座黑得密密实实的小屋子，安全然而憋气。　　

　　箱子里装得 最多的是洋烛 　

　　对于金山箱，黄明德侃侃而谈。他说，告老还乡的金山伯携带金山箱，是乡间相传的盛举。粗看来，金山箱乃是衣锦还乡的象征。以前，金山客在美国，长年累月受了多少屈辱与磨难，不复还的青春岁月，从未享受到家庭温暖，离别时妻子是披着盖头的娇羞新娘，归来时妻子已是龙钟老妇。老屋犹在，送儿远行的父母如今被神龛供奉着。失去的一切，拿什么补偿？就是庞大的金山箱，它所连带的气派，向村人宣告：金山没白去，老子发了！可以说，箱子就是面子。

　　金山箱盛的，不是美钞珠宝等贵重物品，那些东西该放进随身携带的箱子或口袋。黄明德说，外祖父带回的两个箱子，里面装得最多的是洋烛。外祖父回乡前听说，家乡没电，煤油也短缺，于是准备了够用好几年的洋烛。至于别的金山箱，其内容据说有新旧衣服、鞋帽巾帜、杯碗叉匙、铜盆铁锅，等等。

　　“金山客，南洋伯，没有一千有八百；金山客，金山少，满屋金银绫罗绸。”每个金山箱都诉说一段历史或一个故事，因为金山箱是见证金山客在海外流血流汗成果的独特之物。

　　台山人的 “金山”情结

　　现侨居美国的黄仲楫先生是台山市政协退休干部，他对台山华侨文史有较深的研究，他在《昔时台山人的“金山”情结》一文中说，美国西部加州发现大金矿后，大批台山人通过偷渡或卖猪仔，去那里加入淘金行列。而中国人初到美国，主要在三藩市上岸，并在这一带作金矿工人，华侨就称三藩市为“金山”。可能因为金是富有的象征，台山人就把去美国称为“去金山”，且渐渐以“去金山”为荣为傲，以致不知不觉地常把“金山”二字挂在嘴边，从而产生了不少带有“金山”二字的名词。例如：凡从海外回乡的华侨叫金山客；上点年纪的华侨叫金山伯；华侨的妻子叫金山婆；不事劳动，游手好闲的华侨子弟叫金山少。华侨装物回乡的箱子叫金山箱；捆绑金山箱的绳子叫金山绳；随金山箱带回的炊具、用具，分别叫作金山锅、金山熨斗、金山锯、金山剪、金山刀仔等。食物方面，则有金山糖、金山饼、金山橙等。总之，“金山”融入了台山的方方面面，深刻地影响着台山人的生活与命运，也孕育出一个个或悲或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