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边防支队禁毒女兵：常年穿防弹衣戴头盔

　　6月16日，西双版纳兴海查缉点，张海露带着女兵们对过往车辆进行检查 ■ 马闪山

张海露对可疑物品开箱检查，她透过钢针上的味道就能判断箱子内是否藏毒

杨彩红 ■侯玉才

　　女兵们常年要穿着重达6公斤的防弹衣和2公斤重的头盔。炎热的气温让皮肤起了痱子

　　6月16日下午6点，一辆物流车进入西双版纳兴海查缉点。小璐从车边只有一只脚宽窄的梯子爬上去，掀开篷布，普洱茶、水果、各色食品……车厢内的货物十足像摆开了个杂货铺子。仔细查找货物中是否藏有毒品，是小璐的工作内容。检查这辆车，不过是今天工作中的一个细节。

　　人们常常认为禁毒一线是血与火的较量，是铁汉的天下，然而，在西双版纳的边防查缉点，却活跃着一群巾帼女子，在兴海查缉点、在勐养查缉点和小璐一样的女兵们每天过着“四班三倒”的生活，她们干着和男兵一样的工作，和男兵面临着一样的危险。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她们，忘却这个年纪的稚嫩，在部队中一夜长大。

　　张海露：兴海查缉站参谋 入伍10年

　　“天下的傻女人怎么那么多”

　　张海露在西双版纳边防支队人尽皆知。每每一番夸奖之后，很多人都习惯性地加一句“作为一个女警官不容易啊。”

　　16日早上，刚上完通宵班的张海露被战友叫醒，睡眠不足的她脸色苍白，半含睡意中接受了采访。

　　多次立功受奖、多次获评先进个人，一份材料上写满了张海露的先进事迹。比较恰当的评价是：她是个工作中的女汉子，生活中的小女人。

　　“女汉子，哈哈，大家都这么说。”张海露笑得前仰后合。

　　“细心再细心”

　　6月16日下午2点，从格朗河乡到嘎洒镇的山道上，闷热异常。兴海查缉点派出的机动小分队正在道路的一处埋伏。在勐海县，这样能绕过兴海查缉点的山道有5条之多，除了查缉点正常工作外，兴海查缉点还要对这5条山道机动查缉。

　　闷热、无风的山谷中间安静异常，摩托车的发动机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几天下雨了还好，前几天太热了，坐都坐不住。”张海露说。

　　2012年来到兴海查缉点后，张海露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从2011年成立之后就租住民房的查缉点，在她来的时候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睡在地铺上，潮湿不说，还有蚊虫鼠蚁不断侵袭，让她在最初的工作中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都正常，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张海露的话被突然停下并回返的摩托车打断，一个下午的埋伏没有收获。

　　下午6点30分，就在女兵小璐正在汗流浃背地搬运茶叶时，张海露也正返回到查缉点。五六件茶叶堆放在货车前面，张海露从防弹衣里掏出一把匕首。

　　拆开外包装，粽叶包装的茶叶整整齐齐。一根细细的金属针，刺进茶叶的间隙，抽出来的时候，针上留下淡淡的香味。张海露闻闻，吩咐小璐：“把茶叶全部搬下来，有了。”

　　粽叶被拆除后，除了最上面一饼茶叶外，6包毒品呈现在眼前。用保鲜膜层层包裹，茶叶藏毒是近几年出现的新情况。遇到物流运输茶叶，兴海查缉点就格外仔细。

　　“你看看这个茶叶，很碎，品质很差，谁会跑这么远买品质这么差的茶叶呢？”张海露拿起其中的一饼茶叶说。一一拆卸持续到晚上7点，收获是3.2公斤冰毒。

　　“这种无主毒品不好办啊，我们只能没收货物。在查缉中只能细心些、再细心些。”张海露的身后，一辆车上面装着数不清的商品。虽然从中查到了毒品，但因为人货分离，对于真正毒贩的打击根本无从下手。“如果我们打电话过去，货主肯定说不知道，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这里有社会最真实的一面”

　　“你有什么好楼盘帮我看着点，如果合适，买在一起做邻居。我父母做饭可好吃了。”张海露的笑声隐没在兴海查缉站的狂风暴雨中。

　　10年从军经历，让她离灯红酒绿的世界越来越远，可是在她眼里查缉点里有最真实的社会生活。“这十年虽然我也有烦恼，看着别人出国、结婚、生孩子，肯定有点怨言，可是再仔细一想，我也实现了我的人生价值，也值得了。”

　　张海露的缉毒记忆开端，是2012年。

　　22岁的胡红(化名)在一次高跟鞋藏毒被破获后锒铛入狱。同为女性，张海露多了几份同情。“她一直说，高跟鞋里的毒品是她的，我绝对不信。”张海露皱着眉头说。

　　22岁的胡红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孩子被判给男方后，她认识了男友龚某，因为感情不和，他们很快分手。后来，有了新的男朋友后，她还是放不下龚某。

　　突然有一天，龚某打电话给胡红说让她来西双版纳帮带点货。“为了几万块钱，她就来了。”张海露说。

　　从打洛一路过来，胡红一直幻想着交货后龚某的感激之情。“她说，不能让龚某瞧不起她，她其实非常爱龚某，如果不爱她肯定不会来。”张海露还记得胡红长得非常漂亮，皮肤很白。

　　胡红被带走的时候，要邮寄通知书到老家。“她大骂说，死也不要告诉老家的人，让我们把通知邮寄给龚某。如果她交代，肯定会减轻刑责，她就是傻。”张海露叹了一口气。

　　张海露办理的案件中，这样的女性毒贩还很多。其中有一个女子抱着孩子人体藏毒，就因为老公吸毒的量越来越大。被抓后，这位妻子泪如雨下。

　　“一个女人永远要自立，永远不要因为爱被别人利用。”张海露目前还是单身，她期望着未来的另一半能够在最生气的时候都不会说“你给我滚”这样的话。她期望，未来的另一半能够理解她的工作，并且支持她。

　　偶尔不当班，张海露也会换上裙子，体会一下“小女人”的生活。虽然头发剪短了，皮肤晒黑了，“可她真的很有女人味。”战士翟春耀说。然而，一旦穿上防弹服、戴上钢盔，小女人就会立即变身“女汉子”，干练、果断。

　　杨彩红：1991年 二年兵 勐养查缉点

　　“首次查获毒品凭的是第六感”

　　跟杨彩红一起值班的男兵们都很开心，她会讲各种段子逗大家开心。她和旁边查管大客车的工作人员关系很好，偶尔人家会送来夜宵。她还会把香蕉冻成冰棍，分给大家吃。

　　大学还没毕业就瞒着学校、家长报名入伍，从小立志从军的梦想在大学毕业的那年突然离得最近。“没想到就当上了，比我考上大学还高兴。”杨彩红的笑声在勐养查缉点传开，引来旁边的男兵们侧目，他们打趣说：“单口相声开始了。”

　　刚刚入伍的几个月，其他人都查到了毒品就她没查到，当时就急了，不过没多久机会就来了。一次对大货车例行检查时，她突然发现车上的灭火器下面有半圈红色的油漆，而且摸上去还没有干。“我就觉得是女人的第六感帮了我。”杨彩红神采飞扬地说。

　　她跑下去询问车下的驾驶员。“你的灭火器是不是最近重新弄过？”驾驶员的回答说几个月前弄的，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她再次返回到车上，拿起灭火器仔细一看，灭火器底部是软的。“我别提有多高兴了，我赶紧下车汇报，老兵们都说有了。”当时在车上的四个灭火器中查出2800多克毒品。 杨彩红永远记得那晚的天空，没有月亮，星星很明亮。

　　不断积累的经验让她在查缉工作中越来越成熟，有一回，在别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她硬是从发动机电瓶中查获毒品。她随身携带的长改锥上，还残留着冰毒的味道，“你闻闻，很香，如果没有味道就说明好久没有查到了。”杨彩红说。

　　然而，工作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去年的一次查缉让她非常气愤。一辆嫌疑车辆上好几个人都醉酒了，驾驶员光着上身叼着烟。“我查完他们的身份证，就问他来景洪干什么。”

　　“来景洪看母鸡下蛋啊。”驾驶员很不礼貌地回答，让杨彩红觉得更加可疑。“什么母鸡这么精贵啊，这么大老远来看？”杨彩红不软不硬地回嘴，引来驾驶员更加地放肆。驾驶员接着说：“母鸡下蛋就是看女人生孩子啊。”这句话引来全车人的哄笑。杨彩红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忍住了，查完放行。对于女兵而言，应对这样的“调戏”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来西双版纳两年，她去过景洪4次，两次送犯人、一次考试、一次买东西。对于她来说，景洪的大润发商场对她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就是不买东西，推个购物车转转也挺幸福的。”杨彩红开心地说。

　　李玉含： 士官 兴海查缉点 入伍4年

　　看到老太带着孙女贩毒 从此她再没哭过

　　17日下午，李含玉不值班，她从兴海查缉点女兵宿舍来男兵宿舍的路上被雨淋湿了军帽。自从入伍以来，她没打过伞。

　　黝黑的面孔让李玉含的眼睛更加明亮，四年的入伍生涯让她从一个和男生说话会脸红的高中毕业生，变成了查过大小数十起案件的边防战士。“部队真的太锻炼人了。”李玉含说。

　　2010年，刚刚来到兴海查缉点，李含玉就碰上了一起大案。兴海查缉点对案件跟踪很久，收网时需要一名女兵去协助抓捕。跟踪车辆的过程中李玉含有点“小激动”，她同时也担心如果处理不好怎么办。

　　从中午12点到下午6点潜伏，当时还是新战士的李玉含想象过很多种情形。下午6点30分，一辆越野车出现在查缉队员们的视野中，上前盘问时，李玉含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一个奶奶上了年纪，她带着自己的外孙女贩毒。”李玉含说。那次从越野车上查获了40公斤冰毒。李玉含当时就震惊了，毒贩表面上看起来是多么善良、跟邻家的奶奶非常像，可是，车辆各处搜出来的毒品，让她迷惑了，这些嫌疑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查缉队员连夜赶往毒贩的家里。

　　“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老奶奶有个外孙女，一直在哭，哭得非常大声。”说到这里的时候，兴海查缉点的雨更大了，一片芭蕉叶被折断，哗一声落在地上。

　　“他们一家圆圆满满的，干点什么不好呢？干吗要贩毒，小女孩还小，需要照顾，需要外婆的照顾啊。”李玉含紧握着双手，不断地揉搓。

　　在进行搜查时，一直沉默着的毒贩突然开口，她招呼着外孙女过来，悄悄地把自己的金手镯和金耳环拿下来塞到了孙女手中。外孙女瘦弱的背影在李玉含心里挥之不去，既然外婆这么爱外孙女，为什么不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呢？

　　“多少个幸福的家庭就这样被毒品给毁了啊。”李玉含说。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采访结束，李玉含回到宿舍，女兵宿舍条件要比男兵宿舍稍微好一些，她们在宿舍门前栽种的月季花已经长出花蕾。

　　翟春耀：1994年出生 新兵 兴海查缉点

　　“女汉子是褒义词，我喜欢”

　　翟春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她总抬起手捂住嘴，整个脸都涨红着。因为过敏，她的脸上长出一个个的小痘痘，这在普通女孩看来的大事情，她觉得无所谓。

　　选择入伍时，她刚刚高中毕业。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她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她并不羡慕同龄人的生活，因为“她们的生活我以后可以过上，我的生活他们一辈子也过不上”。所以，属于“自high”型的翟春耀，总能为单调、机械的生活找到开心的理由。

　　20岁的翟春耀早不是大人眼里的“孩子”了。她独自查获的毒案有好几件，这足以让她的从军生涯写上辉煌的一笔。但在取得成绩的同时，她也被所面对的事情震撼着。

　　有一次，查缉点查到一名外地的毒贩。因为是体内藏毒，翟春耀需要24小时跟踪着毒贩的一举一动。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就是守着毒贩排便。“她听不懂我们的话，帮助排便的药吃下去之后，她就开始拉肚子。”翟春耀皱着眉头说。第一次毒贩排出四颗用安全套包装的毒品。即使戴着口罩，还是恶臭扑鼻。她把毒品捡起来用水冲洗，然后装进袋子里。

　　七八小时的时间内，毒贩都在不断地排便。她2岁的孩子不断地哭闹，翟春耀就找来各种玩意哄孩子开心。“那时候是冬天，孩子要睡觉，我就把自己的被子拿来给孩子盖。孩子太瘦了，瘦得皮包骨头，她妈妈也很瘦很瘦。”翟春耀一边回忆一边红了眼眶。

　　这名毒贩共携带着3000多克毒品，最后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名瘦弱的小孩最后被送到景洪的孤儿院，翟春耀再也没有见过，“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去看看他。”

　　一段时间，同来自某个地方的女体内藏毒案件越来越多，作为成都人翟春耀特别想去看看到底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她从去支教的同学那里得知，那个地区其实民风淳朴，就是非常贫困。“孩子们上学要爬好多山路，要走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学校。上学辛苦，需要很多帮忙。”翟春耀说。

　　翟春耀甩了甩齐耳的短发，接着说：“他们就是被骗了，贫穷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改变，不能走贩毒的路啊。我想有机会我也去那里看看，如果可以，能不能结合我的工作做一些事，让他们都知道不要碰毒品。”

　　她还见过老人带孩子贩毒，将孩子作为掩护，再加以欺骗和利益的驱使，这一切都让一起起贩毒案件发生。这一切也震撼着翟春耀，让她迅速成熟起来，变成一名精干的“女汉子”。

　　“我不觉得女汉子不好，它其实是个褒义词啊，说女孩子精干呢。我挺喜欢的。”采访的最后翟春耀说，她的齐耳短发是去部队学习的时候，和男兵一起在部队理发师用电推子推的，“以前谁要用推子动我头发试试，现在没所谓了，只要别影响工作就行，只要别太热。”翟春耀又笑红了脸，用带着老茧的手捂住嘴。

　　■ 都市时报 侯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