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地铁渣男，也是一种侵害

　　一男子在地铁车厢内言行不逊，终被忍无可忍的周围乘客“群起攻之”——10月17日发生在8号线上的这一幕，成了两天来传遍网络的热门视频。

　　一边是随地吐痰后不依不饶的抗辩和辱骂，一边是不文明行为面前不罢不休的批评和制止。对前者义愤填膺，为后者击节叫好，几乎是所有观者的第一反应，也是自然而然的内心选择。

　　不久前一位退休阿姨默默扫去邻座女子乱扔的瓜子壳，以及再之前一位“胖阿姨”因厉声制止抢座而红极一时。同样是在地铁车厢，这个特别的公共空间就像一面镜子，既令各种不文明、不道德行为愈发无处遁形，也开始折射出越来越多上海市民的“古道热肠”。

　　就不文明、不道德行为而言，这类“古道热肠”背后来自民间舆论的“道德高压”，确是一剂良药。社会既然成为一个共同体，就必然有公序良俗、伦理道德的约束。正是这些约束，构成了我们社会的共同价值。而既然是共同价值，则需要靠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践行遵守，也需要在其受到威胁甚至破坏时，有尽可能多的人站出来明辨是非、伸张正义。

　　一个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的社会，非但意味着人情淡漠，也意味着根基脆弱。然而，要维护社会共同体的共同价值，并不可能单靠个人的道德热情。“古道热肠”诚可贵，只有热情却不行。这不仅是因为，“热情”同样可能很脆弱。也因为，纯粹“发乎情”的热情，也有走偏的风险。

　　8号线上那位吐了痰还骂骂咧咧的男子，最后终于“不响”了。但让他“不响”的，不是身旁乘客的好心劝阻和愤然抨击，而是一名男乘客的拳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当语言暴力需要依靠行动暴力才能解决时，我们既要遗憾于前者的“朽木不可雕”，却也要遗憾于后者在处事方式上的失当。

　　我们不必怀疑，打人者之所以出手，同样是出于值得钦佩的“古道热肠”；也可以理解，当他挥出那两下拳头时，心里念叨的或许是“非此不可”的无奈。但无论如何，“以暴制暴”不是解决文明问题的办法，它未必能让不文明的人变得文明，却可能给文明的一方带来瑕疵。

　　而今天，当某些营销号兴致冲冲地宣布在某区经适房小区“巧遇”了那位“渣男”，并通过“人肉搜索”找出了此君的各种隐私信息，并信誓旦旦要求大家“不要传播”——请注意，帖文作者自己解释说，“不要传播”的意思是“不，要传播！”——车厢内个人身上的行为暴力，已然演化为群体性的舆论暴力。

　　互联网时代，人肉搜索掀起的舆论高潮，我们见得太多了。感官上，遇上“渣男”要“揭他的老底”，的确挺令人痛快的。但如果我们具有法律常识，稍静下心略作思考，就知道这种痛快意味着什么。

　　“人肉搜索”并公开传布个人隐私信息，是对公民权利的侵犯。一个不道德的人，固然可以受到道德的指摘，却不可被侵犯法定的权利。当人们用侵权的方式进行“批判的分享”，纵有良好的初心，又与“以暴制暴”何异？

　　况且，当这种暴力与分享来自于某几个机构、个人或“营销号”的推动，你怎么保证这些始作俑者也有“古道热肠”，而不是利用你的朴素情感，玩一场消费公众情感投入的营销狂欢？

　　出于道义而批判“渣男”，是一个健康社会值得倡导的事情。但需注意，这批判的前提是一切合乎法治的原则，不构成对公民权利的侵害——从这个意义上说，是不是一定说某某人是“渣男”，最好也要小心一些。

　　而合乎法治的批判，并通过法治来对不文明行为予以约束和制裁，才是对道义的最好捍卫。毕竟，如果因过度热情而造成误伤，最终影响的，还是全社会的“古道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