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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联密营中的留声机:就那几个唱片翻来覆去听不够

2018年08月03日 10:58 来源:北京青年报 参与互动 

  就那几个唱片,翻来覆去的听不够
   ——抗联密营中的留声机

  ◎萨苏

  编者按

  7月21日,黑龙江省原政协副主席、东北抗联老战士李敏于哈尔滨逝世。李敏12岁参加东北抗日联军,生前曾荣获斯大林勋章,苏联卫国战争胜利勋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70周年纪念章,以及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纪念章等三十余枚奖章;离休后,她大力宣传东北抗联历史,弘扬东北抗联精神。本文作者曾采访过李敏,正值“八一”建军节,谨以此文,是为纪念。

  日军战史文献提及

  抗联“竟然”有留声机

  几年以前,到哈尔滨采访老战士李敏,我曾向她问了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咱们抗联,也有留声机吗?

  留声机,在民国时属于绝对的奢侈品,跟今天的玛莎拉蒂大抵是一个级别的。

  这问题似乎不太有道理的样子,东北抗日联军是公认抗战史上打得最艰苦的部队之一,据说毛公都曾对冯仲云说过:“你们抗联要比我们红军长征还要苦啊!”抗联的部队很多架子大而兵力比番号小,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没有足够的粮食,影响了扩军。据李敏回忆,当时部队的红五星帽徽都是用红木皮制作的,在这样的条件下,部队怎么可能有留声机呢?那应该是飞虎队的装备才合理些。

  但这件事不问还真是心里不踏实。此前,我在日本获得一册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版的日军战史文献——《独立守备第八大队战史》,里面提到了抗联的留声机。

  所谓独立守备第八大队,是日本关东军在攻占我国东北后设立的“南满洲铁道独立警备队”属下的一支,成立于1933年,驻防吉林敦化、额穆并负责新京(即长春)至图们之间六百公里铁道线的警戒,下辖四个中队及附属部队,总兵力一千余人。

  独立守备第八大队是杨靖宇所部抗联第一路军的老对手,双方曾在长白山、威虎岭山麓反复争夺恶斗。这本战史是战后该大队原副官手岛丈男大尉主持收集资料,于1978年编成的。从它的记录来看,这支日军给抗联带来了重大损失,自身也伤亡惨重。根据该部在爱知县幡豆郡三根山的镇魂碑碑铭记载,该大队共有三百四十名官兵死于战斗之中。如果按照正常三比一的伤亡比例,这个大队的日军全部轮一遍也补不齐这个数儿。

  这其中,抗联第一路军第三方面总指挥(相当于师长)陈翰章是独立守备第八大队日军谈虎色变的一名中国将领——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日军在三省大讨伐作战中给陈翰章起的代号便是“虎”。

  1939年11月8日,陈翰章率部在额穆县青沟子围攻该中队石井队长所率日伪军一百三十一名,激战中伪军首先崩溃,导致该敌遭到全歼,指挥官石井茂不甘被俘,自杀身亡。

  不过,这个战绩恐怕陈翰章自己倒不会怎么在乎,连日本关东军敦化警备司令助川启尔大佐都死在他手里,打个第三中队,恐怕还真算不得什么。

  陈翰章将军日记记载

  残酷斗争中女战士们

  “在听着留声机跳舞”

  1940年12月8日,在日寇重围中英勇转战的陈翰章遭敌军围困于镜泊湖畔的南湖头小湾,不幸壮烈战死。在陈翰章将军牺牲的时候,日军缴获了他的日记。或许出于对这名对手的重视,《独立守备第八大队战史》中,多处引用了陈翰章将军的日记。甚至有一些和战斗无关的内容,也被作为了解抗联生活的资料保留下来。

  其中在1938年的一篇日记中,陈翰章记录了自己一天的生活。

  这一天他很早就起来,因为按照计划,当天部队各连要举行授旗式,为此已经筹备多日。陈翰章召集在宿营地的部队集合,以连为单位颁发预先准备好的国旗,并带领官兵们宣誓,要让中国的国旗“飘扬在国家的每一寸土地上”。

  仪式结束后,他率队出发,返回在山中的密营,中午与匆忙赶来的侯副师长(推测为另一名抗联将领侯国忠)等开会,讨论怎样策应附近友军的战斗。

  下午,密营中进行政治学习,学习讨论的题目是“日人为何称吾人为‘匪’”。

  讨论结束后,作为总指挥陈翰章安排下一阶段作战,并作工作总结,直到将近十一点钟。此时,他拿起日记本,按照习惯开始写日记。在把一天的工作记述完毕后,他在日记的末尾加了这样一段话,大意是——经过一天的工作和辗转,他已经十分疲劳,但依然不能入睡,因为在陈翰章的住屋外面,“她们在听留声机跳舞”。

  在陈翰章的部队中,有一些朝鲜族的女战士,不但坚韧勇敢,而且能歌善舞。在南湖头的最后一战中,陈翰章便是为了掩护她们撤退而牺牲的。日记中所说的“她们”,多半指的便是这些女战士,不过,她们怎么会有留声机呢?

  第一路军活跃在长白山南部,是抗联三路军中最靠南的一个,靠近日伪核心统治区,且卡在伪满洲国与日占朝鲜之间,让日军如鲠在喉,故此在整个存在期间几乎无时无刻不遭到敌军的围追堵截,斗争十分残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长期依靠山中的密营与敌抗衡。而一路军的密营较为低矮,强调隐蔽,与三路军绵延于山水之间,酷似基地的密营相比条件更为艰苦。

  陈翰章自然也是以密营为本和日军作战的,那么,密营中有哪儿来的电源或者电池给留声机使用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向李敏老请教——结果老人笑着解答了我的疑虑。

  老人笑言,傻孩子,我们抗联当然有留声机了,从鬼子那里缴获来的嘛!就那几个唱片,翻来覆去的听不够。

  那么,电从哪儿来呢?

  要什么电?我们那时候的留声机是手摇的啊。

  这下子轮到我感叹自己钻牛角尖了——爱迪生发明留声机的时候,连刻唱片的活儿都是手摇的呢。

  电视剧《十三省》原型耿殿君就曾经缴获一台留声机

  有意思的是,后来了解到,抗联有留声机的部队还挺多的。

  比如,原东北烈士纪念馆副馆长温野先生考证,五军妇女团就有一台留声机,曾用它播放歌曲。大伙儿逗后来八女投江中最年轻的女战士王惠民(牺牲时只有十四岁),说里面藏着个小姑娘,王惠民就转着圈地找,最终仍然是大惑不解。

  而李敏所在的抗联第六军也有留声机,她自己还用过。老人回忆,这台留声机是曾担任六军留守团团长的耿殿君缴来的。有一个以耿殿君为原型的电视连续剧《十三省》曾热播一时,虽然故事与历史相去甚远,但抗联中耿殿君的确是个很有特色的人物。

  历史学者史义军考证:“每次战斗下来,打扫战场时,在他的眼里什么都是好东西。在别人的眼里不值钱的东西,认为是破烂的东西,他都视为好东西,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耿破烂’。就是这个耿破烂当年还给李敏他们搞到一个留声机,丰富了抗联战士的业余文化生活。”那时候,在艰苦卓绝的战斗和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饥寒中,不知道这台留声机给了密营中抗联官兵们多少乐趣。

  李敏还记得这台留声机的最后归宿。1939年冬,在日军的重兵压迫下,李敏所在的抗联六军四师残军被迫撤过黑龙江,退往苏联境内。在后撤途中,战士们不得不轻装,他们被迫将这台留声机与一挺沉重的重机枪埋在依兰境内一棵大树的下面。由于大家对它们感情很深,故此用雨布细细包裹,希望将来打回来时再去寻找。

  “等到解放啦,我们说再去找找吧,哎呀事情可奇怪了。”我依然能回忆起李敏老人描述这段故事结局时酷似卖关子的表情,“到树底下一挖啊,你猜怎么地?重机枪还在,留声机不见了。”

  那台缴获的留声机去哪儿了呢?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估计是某个上山的人把它挖走了,说不定还在哪里使用着呢。

  这段故事李敏老曾给很多朋友讲过,比如史义军先生、沈克尼大校。没了留声机,李敏过境后担任抗联教导旅广播站的广播员觉得就像少了个朋友,后来苏联方面给她找来了一台苏制留声机,才算解决了问题——那个时代,录音机还只是一种间谍工具,还没奢侈到走进文化生活之中呢。

  一时间,想起杨靖宇将军战死的时刻,这位东北抗日联军的司令员在牺牲时,已经多日没有吃过一点粮食,胃中只有野草和棉絮,但是,当日军检视他身边的物品时,除了枪和子弹,他竟然还携带着一支口琴。

  在密营中的留声机和在生命最后时刻的口琴,要何等对生命的大爱,才会有这样的抗联!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抗联从此过,子孙不断头”。

  我想,老兵虽然消逝,但这支部队的英名,将永远镌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

  供图/萨苏

【编辑:董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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