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滚动| 国内| 国际| 军事| 社会| 财经| 产经| 房产| 金融| 证券| 汽车| I T| 能源| 港澳| 台湾| 华人| 侨网| 经纬
English| 图片| 视频| 直播| 娱乐| 体育| 文化| 健康| 生活| 葡萄酒| 微视界| 演出| 专题| 理论| 新媒体| 供稿

蒋勋:魏晋文学是对人性的释放 查看下一页

2014年01月04日 15:19 来源:南方日报 参与互动(0)
蒋勋/《南方日报》图

  文学,是一种救赎。文学之美时而浪漫温暖,使人超然于简单的生活之上,挣脱现实的纠葛;时而伤感落寞,通过对伤痛的悲悯,使人反观内心深处,获得灵魂的净化。继《蒋勋说唐诗》《蒋勋说宋词》之后,蒋勋全面系统梳理中国文学脉络,以美学视角诠释从先秦到现代近3000年的中国文学之美。在《蒋勋说文学——从诗经到陶渊明》中,蒋勋先生凭借深厚的美学功底及对现实生活的敏锐洞察,用平实的语言将《诗经》、《楚辞》,汉朝及魏晋文学中的经典作品娓娓道来,以古典文学特有的意境,观照当下人们的内心世界,帮助大家回归心中的田园。

  《杂诗》:

  篡位者的心灵故乡

  刘邦留下了“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种大气的诗句,开场就是一个开国之君的气魄。可是来看曹丕的一首《杂诗》:

  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

  展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

  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

  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

  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

  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

  这完全是《古诗十九首》的调子,晚上睡不着觉,披着衣服起来到处走,那种心里的茫然,完全不像个帝王。他心里有这么多的忧伤、迷惑、茫然。曹氏家族有非常强烈的诗人气质,曹丕内心那种本质上的忧伤和他的父亲非常像。“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因为睡不着觉,在花园中走来走去,时间长了,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去看一看水池的水波,看一看月亮,这大概是现在的政治圈里的人不会做的事情。曹丕获得皇帝位置的过程非常复杂,可是他回到家里,就会写这样的诗句,这是很迷人的。

  三国人物的有趣,是因为他们都非常复杂,身上有如此爱美的部分,晚上睡不着觉会起来看月光、看水波,能把自己从险恶的政治环境中解放出来,恢复其作为一个人的部分。人的部分,是美学中最重要的课题。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担任各种角色,可能是父亲,可能是母亲,可能是老师,可能是公司主管。可是一旦某个角色做久了以后,你有一天会忘掉这些角色,忽然流露出一些属于人的部分,学生可能会说这句话不像老师讲的,或者孩子认为这话不像爸爸讲的,可是那一刹那你会明白,他不只是一个主管,不只是爸爸,不只是老师,他首先是一个人。曹丕在政治和社会定位之外,有“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的部分,这时候他回到了人这个角色本身,这个角色有很可爱的部分。文学和美学最大的贡献,就是能把人从各种固定的身份中解救出来。

  三国是一个大的美学时代,因为它的立场非常多。我们在读曹操、曹丕的时候,会发现他们所有的角色都在倒错,而倒错是美学里很重要的部分,帝王不像帝王了,变得如此忧伤。“天汉回西流”,整个天河都在回转,“三五正纵横”,所有的星辰都在天上布列。夜晚失眠,起来看大自然,白天沉溺于政治斗争的帝王,忽然在这个时候恢复了人的本性,恢复了对大自然的感情。倒错是种弥补,使人能拥有丰富、完满的人性。

  在曹丕看“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的时候,可能有一个农夫因为要去田里工作而早起,也看到了“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只是他写不出这样的诗。可是在对美的欣赏这一点上,帝王和农民其实是没有差别的。

  “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这里的草虫和孤雁,都是讲自己生命里的哀伤和孤独。“郁郁多悲思”,生命里有这么多忧郁和悲愁,“绵绵思故乡”,久久回想着故乡的种种。他大概还记得曾经和弟弟曹植骑着竹马一起玩,一起打闹,可现在是君臣关系,兄弟二人要争夺一位女性,争夺皇位。

  大家一定觉得不可理解,一个篡位的皇帝怎么会这么优柔寡断,这么感伤?按照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说,白天完成的我,跟晚上完成的我,刚好是两个相反的我。白天一切不能满足的部分,会在梦里满足。弗洛伊德也指出,艺术创作也是生命的弥补,所以艺术并不是我们平常的形象,而是反常的。在艺术里表达的部分,刚好是我们在现实中无法完成的部分。苏东坡越不能退隐,越要去写退隐的诗,真正退隐的人可能就不会再写这类诗了。

  “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想要飞,可是连翅膀都没有,想要过河,连桥梁都没有,生命竟然如此悲哀。“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这样的结局,连曹操的复杂性都没有,他就是一味地呈现人的孤独和虚无,可是这个人在白天是会篡位的。

  三国的时候,五言诗的结构已经非常稳定,譬如曹丕的另一首《杂诗》:

  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

  惜哉时不遇,适与飘风会。

  吹我东南行,行行至吴会。

  吴会非我乡,安得久留滞。

  弃置勿复陈,客子常畏人。

  从一朵自西北边飘来的云开始描述,说云像车的盖子。它和“飘风”会在一起,就往东南去,“行行至吴会”。可是吴郡和会稽郡并不是故乡,也不可能停留很久。“弃置勿复陈”,这些东西形成困扰,他很想不去管它们。《圣经》有一个浪子的传说,其实浪子是一个很特别的象征,没有稳定的居处,不断经历生命的各种孤独感和冒险感。曹丕讲的“客子”就是“浪子”的意思。

  这种说法可能与《文选》里的注解不一样。大家都认为这首诗是描写曹丕想念自己的故乡,但我觉得这个故乡不是地理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故乡,是对生命无常的感悟,心里有一种无主性,就像陶渊明的“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我自己也有很深的体会。我出生在福建长乐,一岁来到台湾。有一段时间,我对故乡一点记忆都没有。等到某一年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诗里所写的乡愁其实是一个莫须有的东西,它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事件,只是心灵的一种状态。

  “乡愁”是觉得自己所在之处都不是故乡,因为你有更大的归宿,那个地方我们可能还不知道。曹操和曹丕的诗一直有一种很强的流浪感,它和世俗里的漂泊不一样。他们已经是帝王,现实中有很大的稳定感,可是他讲的故乡,是心灵上莫须有的归宿。

  三国时期的文学和汉代文学最大的不同在于,汉代有一块土地在脚下,但这块土地在三国时不见了,那土地就是心灵的认同和归宿。如果生命是无常的,故乡的意义又是什么?脚下的土地又有什么意义?就像苏东坡讲的“人生如逆旅”,他到每个地方,都觉得身在异乡。

  波德莱尔的《巴黎的忧郁》里讲过一个人,看到父亲也陌生,看到母亲也陌生,看到身边所有的人都觉得陌生,这其实不是异乡人,而是陌生者,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人家问他的家乡在哪里?他说我没有家乡。你属于哪里?他说我不属于哪里。父亲是谁?他说不确定父亲是谁。所有的东西都不确定,其实就是心灵的乡愁,是生命本质的虚幻,是有一天你忽然觉得最亲密的人也很陌生,是那种彻底的荒凉。

  三国的时候会出现这种虚无思想,与佛教的传入有很大关系。儒家非常强调亲情,可是佛教认为生命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这种忧郁在曹丕的诗里非常明显。曹植的诗比较华丽,带有很多贵族气息,可是曹丕的诗中却有一种很强的流浪感和虚无感,可见三国时代人的两极性。

  《归去来兮辞》:

  追寻生命最自然的快乐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里说他要去做官,因为做官会有一块田,田里可以种糯米,糯米可以酿酒,他是因为这个目的去做官的。

【编辑:温雅琼】

>台湾新闻精选:

 
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中新社和中新网观点。 刊用本网站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网上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6168)] [京ICP证040655号] [京公网安备:110102003042-1] [京ICP备05004340号-1] 总机:86-10-87826688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