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文学教授：世界杯与“妇人之仁”

余斌（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

　　“好色”之名，过去似乎都是男性独擅，曾几何时，女性也浮出水面，勇于分享了，你到网上去看看，就颇多自号“色女”而不讳者。世界杯可谓“好色”一面的集体爆发期，以至于有人要下断语，世界杯之于女球迷，略等于帅哥大会。这样的概括未免以偏概全，至少它无形中忽略了女球迷看球时“妇人之仁”频频发作的一面。

　　“妇人之仁”原是说项羽的，是说他对手下将士很是体恤，惟到了该封赏时，就舍不得出手，特小气。这里当然不用此意，单指女性的软心肠，或者说，同情心。论同情心，女人显然要比男人强得多。“足球是和平年代的战争”这说法，一听便知出自好战男人之口，若女人则必有别的比方。有句口号，叫作“战争，让女人走开”，对足球，女人通常也是趋避的，但正像真正的战争躲不开一样，足球也会将女性裹挟进来，至少世界杯是如此。战争中，女性被分派的角色大多是救死扶伤，足球场上无须那么多护士，众女球迷演绎的是虚拟的救护，便是广施同情心。

　　“好色”往往是静态的，同情心的施予则常常有待剧情的展开。有个熟人，是这届世界杯新加入的女球迷，没看几场球就坚定地站在了守门员一边，不是特定的某一位，是这个群体，从诺伊尔、奥乔亚到霍华德、贝纳里奥，鉴于这几位妍媸不一，可以排除“发色”的因素，她固然也欣赏那些神奇的扑救，但“妇人之仁”早在那之前就已发作，因为看到那么多人朝他这边踢，于是从她嘴里屡屡冒出“好可怜！”的慨叹——还是第一次，我在看足球赛时听到那么多的“好可怜”。

　　掌握了“好可怜”逻辑，她声称要粉比利时队的7号也就不难理解，其时德布劳内距加时赛射入那球还差着一个钟头，正在一次次浪费门前机会，她并非有先见之明，粉他的理由，乃是因为铲球犯规之后他颇友好地将对方拉起。我欣赏这样的风度，可凭这一点就“粉”将起来，太不是地方了吧？她却是“粉”定了，任你怎样冷嘲热讽，亦不为所动。

　　在女球迷那里，同情心显然也是通向“不以成败论英雄”的必由之路。“妇人之仁”解释了，何以真正不那么成王败寇的，往往是女球迷——她原本对胜负就不那么在意。当你在为C罗的无所作为，尤其为他的缺少坚强意志大表遗憾之际，他的无助眼神却让无数女球迷大为动容。都说足球是强者的游戏，女球迷却注定将最深的情愫留给了弱者——尤其是那些大牌露出了软弱一面的时候。有时候你甚至要疑惑，她们潜意识里在为自己的同情心寻找着猎物。假如这个弱者恰好是个帅哥，比如，罗伯特·巴乔，那么，你可以想象的，一场秒杀，顿时发生。想想巴乔当年罚失点球后落寞的神情吧，其杀伤力，比《色戒》结尾处梁朝伟赚取无数女观众眼泪的眼神，犹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