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阳岐村里说严复：记录童年苦难，见证日后辉煌

　　福州仓山区盖山镇阳岐村处在乌龙江北岸，是个令人难忘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风光绮丽，近代著名启蒙思想家严复诞生在这里。严复童年、少年生活过的“严氏祖居”，已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严复晚年住过的“玉屏山庄”，是十分精巧的清末建筑。严复去世前几年精心策划修复的“尚书祖庙”，是纪念抗元英雄陈文龙的重要庙宇。严复死后埋在鳌头山，现在也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阳岐村真不愧是福建省级历史文化名村啊！

　　阳岐村坐落在乌龙江的北面。这一段乌龙江，当地人称为阳岐江，江面宽阔，水流平缓，早就成为水路交通要道，为永泰县到福州必经之处。唐代到北宋，福州向南的主驿道还从这里经过。阳岐分上岐与下岐两个自然村，两村之间有一座建于宋元祐四年(1089年)的南北走向的石桥，跨越在叉溪上，古榕覆盖桥面，俗称五门桥，又称“阳岐午桥”，据说桥栏上的“午桥古迹”系北宋蔡襄的手笔，也是目前福州地区仅余的北宋驿道古迹，从此处渡江后可经方山，再赴莆田、广东等地。北宋宣和年间，主驿道改从峡江过渡。但到明朝万历四十年(1612年)，为避峡兜渡江之险，福州向南的主驿道一度又改为此处渡江。重要的交通位置，带来了阳岐村商贾的发达，也开拓了人们的眼界，促使水乡山村的阳岐人，敢于走向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叉溪旁的榕树下有座北极玄帝庙，上有对联写道：“庙前叉江水长流，顶上榕树永常青”。阳岐山下，午桥旁边，叉溪汇乌龙江入口处，严氏祖居就坐落在这里。它是一千年前唐末五代期间，一世祖严怀先从河南固始县迁居到这里后兴建的。曾在唐朝任过“谏议大夫”的严怀先，随王审知入闽，后带家族定居阳岐山下、乌龙江畔。严怀先的故居保存至今，过去大门上有“大夫第”的匾额。后来严氏后代分布到福建各地乃至港、台及东南亚，但他的祖居从来没有改变过。现在的严氏古宅是明代时翻修的，但砖木结构基本保持完好。严复的父亲严振先是福州著名的中医，在台江苍霞洲行医，并于1854年1月8日在那里生下了严复。1861年，严复7岁，被父亲送回阳岐村随五叔读书，就住在“严氏祖居”的披榭里达两年之久，因此这里便成了“严复故居”。1866年，严复刚13岁，就遵照当时的习俗和父母之命，与一王姓女子举行了结婚典礼。也就在这一年，严复的父亲严振先病死，从此家道贫寒，生活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当时，严复无力再去读书，更不用想走科举升官的传统老路。他举家搬回到阳岐村后，因“严氏祖居”已人满为患，只能住在墙外面新搭盖的三间木屋里，这里原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简陋而破旧。这时，全家只能靠母亲和妻子为别人绣花、缝纫所得的微薄收入度日。但正是在这艰难的转折之时，严复不怕困难，勇于拼搏，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沈葆桢创办的福州船政求是堂艺局。这条路充满风险，而且不是那个时代的“正道”。但在这里不但可以伙食免费，而且每月可以拿到四两银子补贴家用。这是严复当年唯一可以选择的出路。当时他一家在阳岐村的生活正像他后来在诗中回忆的那样：

　　“我生十四龄，阿父即见背。

　　家贫有质券，赙钱不充债。

　　陟冈则无足，同谷歌有妹。

　　慈母于此时，十指作耕耒。

　　上捲先人骸，下养儿女大。

　　富贵生死间，饱阅亲知态。

　　门户支已难，往往遭无赖。

　　五更寡妇哭，闻者隳心肺……”

　　阳岐村不仅养育了严复，也赋予他顽强的意志和求生的能力。它记录了他童年的苦难，也见证了他日后的辉煌。

　　严复14岁离开阳岐村，走上了谋生之路，更是走上了创业之路，走上了探索和宣传真理之路。他得到沈葆桢的赏识，在堂艺局里学习了外语和数理化科学，认识了西方文明，又成为中国第一批走到欧洲的留学生。留学回国后先是当福州船政学堂的教习，后调北洋水师学堂当总教习和校长。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之后，严复加入维新变法、救亡图存的行列，并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翻译及出版了包括《天演论》在内的一系列西方经典著作，培育了整整一代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从而成为著名的启蒙思想家。

　　辛亥革命后，严复曾担任北京大学(原京师大学堂)校长。他不赞成搞暴力革命，主张教育救国。他虽不同意袁世凯搞帝制复辟，但也没有勇气与之断绝关系。当袁世凯指使杨度把他列入“筹安会”发起人之后，他也没有公开声明这样做违背他的意志。袁世凯垮台之后，对他的指责之声自然不绝于耳。严复坦白地剖析自己：“筹安会之起，杨度强邀，其求达之目的，复所私衷反对者也。然而大丈夫行事既不能当机决绝，登报自明，则今日受罚，亦无以自解”。加上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混战，国事日非，备受精神折磨的严复，终于病倒了。这时他64岁，离开阳岐村已经整整50年。在上岐严氏祖居附近有一座严氏祠堂，已建成“严复纪念馆”，其中布置清雅，展品丰富，对上述大事均有介绍。

　　1918年冬，严复从北京回到福州时，还特地参拜了阳岐的“尚书祖庙”。南宋末年，文天祥、陈文龙等曾在这一带抵抗过蒙古军南侵。陈文龙是莆田人，被俘后在杭州岳飞坟前绝食自尽。但他忠贞不二的民族精神，始终镌刻在阳岐人心中。故当地传说，陈文龙死后，血衣随狂风卷入西湖，后飘泊到乌龙江畔的阳岐村，阳岐人拾到后断定是他的遗物，便修建“尚书庙”纪念陈文龙。在严复去世前的两三年，他一方面与自己顽固的哮喘病作艰难的搏斗，甚至食用鸦片；同时也对自己的一生作反复的思考。他带头捐资并题写匾额，到处募捐修复了“尚书祖庙”，还亲自题写了两副对联，反映了他对自己坦荡真诚、追求真理、但不是完人的一生所作的总结：

　　“更何兮苍鹘参军粉墨千场皆假面，莫但看乌纱牙笏衣冠一代几完人”。

　　“入我门来总须纳手扪心细检生平墨籍，莫言神远任汝穷奸极巧难瞒头上青天。”

　　“尚书祖庙”至今保存完好。其中陈文龙神像前，有大小龙舟各一只，阳岐人每两年迎神像一次，都要抬出龙舟，意思是送陈文龙回莆田老家看看。另外，庙中还供奉陈靖姑，且有两座戏台，这也是很少见的。

　　严复于1921年10月，病逝于福州城内的郎官巷故居。他生前的遗嘱有一条：“须学问，增智能，知做人份量，不易圆满”。12月，严复与发妻王夫人合葬于阳岐鳌头山。鳌头山背靠阳岐山，前临叉溪水。严复墓现已修复，并成了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附近的近百亩土地已被福州市列入“文物保护区”范围，规定非经市政府批准，任何人不得私自动用。笔者希望能够以严复遗迹为重点，把阳岐村建成一个集参观、旅游、休闲于一体的文化村，那就是我们对先人的最好纪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