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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沙、王伟君:用线条和色彩“翻译”鲁迅(图)(2)

2011年09月29日 09:40 来源:光明日报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裘沙、王伟君:用线条和色彩“翻译”鲁迅(图)(2)
    鲁迅研究学者孙郁说,裘沙、王伟君夫妇相信,在绘画世界,追寻鲁迅的足迹,可以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表达方式。 本报记者 郭红松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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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画鲁迅肖像画鲁迅小说画鲁迅杂文

  冯雪峰回忆起鲁迅吃芒果时的情景

  “四十不惑”,这句话在裘沙身上失效了。

  “文革”岁月,他四十岁上下,越来越看不懂当时的世界。1972年,“把裘沙揪出来”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裘沙失去了党籍,没有了工作,刚从山东莒南农村下放回京的夫妇俩被迫到河南“五七”干校接受再教育。他抑郁,彷徨,苦闷,无助。偶然的时机,他开始翻阅鲁迅,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社会上的林林总总,鲁迅早就说得明明白白。

  “以前读鲁迅,觉得写得好,但好在哪里,不知道。到40多岁的时候,经历了不少事,再读鲁迅,就发现他太伟大、太超前了。”裘沙重新认识了鲁迅,也唤醒了自己,他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画笔,要把鲁迅画出来。

  外部的支持弥足珍贵。茅盾、冯雪峰、萧军、曹靖华、周建人等熟悉鲁迅的人士,纷纷为他提供第一手资料;王朝闻、江丰、钟惦棐等学术大家,自愿成为他的“智囊团”,随时准备奉献学术智慧。

  视裘沙夫妇为“一生最后的两位朋友”的冯雪峰讲起了故事:有一回,鲁迅一边吃芒果,一边和他说着话。一不小心,鲁迅把剥好的芒果从手上滑落了。鲁迅从地板上捡了起来,竟然没有冲洗,直接吃了。冯雪峰诧异得很,鲁迅却笑开了,说这芒果实在好吃,舍不得。

  ——啊!原来鲁迅也有普通人的性情,不总是“横眉冷对”。

  美学家王朝闻通过写信的形式给裘沙上理论课:要想用绘画的形式来“解释”鲁迅的小说,首先要理解小说的内容。要想做一个有所贡献的插图画家,必须要求自己成为一个能创造性地理解原著的欣赏者。

  ——啊!插图不是简单的“直译”,而是要通过扎实的案头工作,创造性地“意译”。

  这些,裘沙听到心坎上了。

  他画《祝福》,心里缺少“一盘棋”,哪个情节需要入画,哪个场景需要重点处理,常常犹疑不决。例如,祥林嫂关于人死之后有没有灵魂这个情节,应该表现希望还是恐惧?还是因为希望和恐惧相互折磨而身心交瘁?还是应该表现她对神权世界的疑惑与控诉?

  没办法,只好把几个设想都画出来,摆在一起进行比较。又似乎都有道理,都说得通,还是没有主意。

  他遵循王朝闻的建议,回到小说本身,通过反复的阅读和分析,试图进入鲁迅的精神世界。结果他紧紧地抓住了一个关节点:祥林嫂是怎么死的?

  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她死于风雪交加的凄冷。裘沙发现,祥林嫂是在别人祝福的时刻感到自身的寂寞,相信了人死之后大概有灵魂的回答,为了和死去的一家人见面,她自杀了。

  他当即撰写了论文,画什么的问题也有了眉目。

  王朝闻来信为他欢呼:“尽管我还不能像你这么十分肯定地断定,祥林嫂的死一定就是为了在地狱中与亲人见面,但你敢于肯定鲁迅原著《祝福》里的祥林嫂是死于这种精神的‘自杀’而不是饥寒与风雪,这是一个艺术家敢于独立思考而不盲从的可贵的努力和好的作风。”

  裘沙和王伟君都有些痴狂了。

  为了尽量完整地搜集到鲁迅的照片,他们自掏腰包,四处奔波,欠下一身债。孩子又生病了,捉襟见肘,甚至连菜也买不起。王伟君不希望孩子干吃白米饭,下班时就顺道挖回来一袋野菜。

  “那野菜叫二月兰,绿色的叶子,紫色的花,可漂亮了。我们全家人都围着挑选野菜,洗干净后用开水一过,放上酱油一拌,挺好吃的。我们吃了两天。……到了第二年这时候,孩子们还说,让妈妈再挖点野菜回来吃,咱们纪念纪念。”她曾经兴奋地跟郭梅尼回忆起这段经历,听不出来半点的辛酸与苦楚。

  裘沙也是,以苦为乐,乐在其中。

  他越来越感觉到,鲁迅1907年写就的《文化偏至论》,是整个鲁迅思想的纲领。但这篇宏论有滑向边缘的危险,他连续发文,以求引起重视。

  写这篇论文时,鲁迅用词古奥,裘沙自认古文功底单薄,一刻也离不开辞书,而且还把所掌握的辞书来个总动员,“一一查找,反复核对,边查边读,边读边查,最后才能咬定应有的词义……几年下来,把家里的几部辞书几乎都翻破摸脏”。

  其成果是《新诠详注文化偏至论》的问世。

  他广泛涉猎,中外不拘,不仅认真研读了德国戏剧家莱辛的《拉奥孔——论绘画和诗的界线》,而且还把精通插图艺术的清末明初书画家陈洪绶作为研究对象,著有《陈洪绶研究——时代、思想和插图创作》,顺带了却鲁迅的一桩心愿:1934年12月,鲁迅在给郑振铎的书信中说,“底本如能借出,我想,明年一年中,出《老莲画集》一部,更以全力完成《笺谱》,已有大勋劳于天下矣。”老莲,正是陈洪绶的号。

  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一有时间,他就奔赴绍兴,体验生活,揣摩人物,找寻灵感。他不遗余力地“钻进去”,精细地阅读原著,理解鲁迅的思想;又适时地“跳出来”,不让自己成为鲁迅思想的奴隶,而是清醒地划定绘画和文学作品的界限,充分发挥视觉艺术特有的性能和自身的主观能动性。

  就这样,在“进出”之间,他的创作激情肆意迸发,灵感奔袭而至。王伟君在一旁出主意,夫唱妇随,通力携手,与鲁迅有关的画作接近两千幅。

  他们获得的赞誉无数,办展览,出画册,搞讲座,忙得不亦乐乎。1986年1月5日上午,三位日本友人专程来京,邀请裘沙夫妇前往东瀛交流。

  三位选定了四百多幅作品,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调整方案。起初,日方拟定画册名为《鲁迅小说插图选集》,后来改为《裘沙王伟君画集·鲁迅之世界》——他们不再把这些作品看成是简单的“插图”,而是认定为独立的创作。

  同年8月29日,画展在东京开幕。当时,《光明日报》驻日记者发回的消息上说:“由四百三十八幅油画、木炭素描和黑白画构成的画廊把观众带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这里没有花香鸟语、松青竹秀,更无万马奔腾,而是一幅幅重传神而不重形、略带夸张、用粗犷泼辣的线条勾画出的‘阿Q’、‘狂人’、‘祥林嫂’等艺术形象。许多观众都是匆匆浏览一遍之后,再回过头来逐幅端详、揣摩。”

  这是他们首度迈出国门,一下子就感觉到鲁迅不只属于中国,而且属于世界。

  夫妇俩决定把视野放开,不再局限于画鲁迅的肖像和小说,而是把眼光瞄向了杂文,“鲁迅思想的深刻最直接地体现在他的杂文上”。

  身边的朋友不由得一惊,这是过去没有人干过的事,杂文的艺术生命力怎么能用画笔表现出来呢?很容易沦为简单的说明和图解。王朝闻也婉转地劝说道:你们还是搞小说好!

  这一回,裘沙和王伟君显得有些“叛逆”,他们硬着头皮,上!

  成不成功,还是要问王朝闻。当他们把画杂文作品的照片送到他家时,这位美学家坐不住了,说画杂文的难关攻下来了。

  他们以鲁迅的思维过着平静的生活

  孙郁说,他们在鲁迅的世界里释放着困惑

  直到退休,裘沙的身份是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教授。

  还是王乾坤总结得到位:“对于他们的探索,弄学术的会不以为然,因为其中没有理论‘范畴’、‘概念’;奔艺术的会不以为然,因为他们没有归落于某个画派和圈子;守教育的也同样会不以为然,因为他们乖违教学大纲和操作矩度太远。大概因了这些,再加上竖子般地不通世故,虽然其成就早已广闻于朝野,并饮誉于海外,但最终只能以副教授退休。”

  他们成了“三不像”,但他们并不恼火,尽情地享受着内心的幸福。

  他们并不是简单地画鲁迅,而是要与生活周遭紧紧地契合,“经常有这样的情况,看到鲁迅的一段话,感到很重要,但只有在生活中感受到了,才真正有非画出来不可的冲动”。裘沙说,画鲁迅是内心的一个寄托,是向世界发声的一个渠道。

  夫妇俩的“小算盘”,被专家捕捉到了。鲁迅研究学者孙郁写道:“裘沙夫妇相信,在绘画世界,追寻鲁迅的足迹,可以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表达方式。他们的困惑与焦虑,在鲁迅的世界里,得到了自由的释放。”

  他们活在鲁迅的世界里,游刃有余,云卷云舒,恬静自如。

  王伟君说过:“我要求自己用纯净的艺术标准来做人,又坚持用纯净的做人标准来作画……我们的画和人一样,没有惊人的笔触,没有讨人喜欢的色彩,没有美妙的曲线,有的只是一点自己做人的本色。我们想表现的,也仅仅是由鲁迅思想所照亮了的,对人生的一点真实体验而已。”

  他们的书房有过两个斋名,一是“破砂锅居”,取“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意,不断地追问、探索;一是“零斋”,一切归到原位,始终“在路上”,重新开始。

  如今,尽管年事已高,前行的步伐不曾停歇。以往,他们用插图和画传的形式,把鲁迅思想体系完整地加以发掘和表现;现在,他们要在这个基础上,再用高度概括的壁画的形式,把鲁迅思想体系简明扼要地集中表现出来,以求构建起一座能辉映世界的鲁迅思想殿堂。

  “我不知道自己的拼搏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记着当年一位老领导在逆境中勉励我的一句话:‘为真理而战’。”裘沙的干劲依然充沛。

  鲁迅始终是一个有形的存在。孙女报考电影学院,结果遗憾落榜。王伟君给她分析原因,最终的结论是孩子没有读懂鲁迅。

  有道笔试题目是放一部电影,让考生写篇评论文章。小姑娘觉得这部电影的水准不高,但她还是耍起小聪明:既然老师选了这部电影,肯定是他喜欢的,如果我说不好,就得不到高分。她违背自己的意愿,吹捧了一番。

  “鲁迅说过,批评必须坏处说坏,好处说好。她没遵守这条原则。”王伟君笑道。

  这些孙辈曾经也是画鲁迅的“新生力量”,老两口的住所还悬挂着他们的作品,充盈着丰富的想象力。但如今,他们基本上都把画笔放下了,“一上学就没有时间。”王伟君颇有些无奈。

  无奈的事还不少。他们有部书稿,2003年9月就整理齐全,计划出版,裘沙把后记都写妥当了。直到2009年,也没有问世;国庆节前夕,裘沙写了个补记。2010年8月,出版有了转机,裘沙再度写下几段文字,记述彼时的欣悦。但最终还是搁浅了。看来,补记还得继续。

  他们没有卖过一幅画,只期待这些宝贝能有个安稳的归宿。有人来接洽,一开口就要上千张。两口子不放心,也舍不得,提议先给两百张,看看管理得如何。如果还行,再陆续地送。

  对方不同意,坚持己见。王伟君生气了:“讨价还价,像做生意一样,格调实在太低了。”结果不欢而散。

  他们依然在憧憬。

  本报记者 王国平

  “裘沙的可贵处在于坚持为现实服务,而且有很多创新。走这条顽强者的道路,好啊!”

  ——诗人艾青

  “裘沙……还制作了深刻有力的鲁迅头像,我以为它是我所看到的鲁迅画像在神情和特征上最精湛的一幅。”

  ——作家萧军

  “他(裘沙)所画的阿Q,喜怒哀乐和说不出的内心活动,都活灵活现。绍兴,我去过多次,看他的画,好像跟着阿Q走进了未庄。”

  ——翻译家戈宝权

  “中国画家裘沙的画渗入肺腑。看过之后,我有了一种想再一次研究鲁迅文学的冲动,因为它打破了我迄今持有的对鲁迅的观念。”

  ——日本作家井上靖 “一般性的插图,不过是可有可无之作,而另一种插图则不同,一旦与作品同时刊出,读者立刻感到是非‘有’不可的一部分……裘沙为鲁迅作品所作的插图亦然。”

  ——美籍汉学家葛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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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蒲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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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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