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人被洗脑后扎堆犯罪 专家：融入社会是关键

　　“我想回家。”安徽省蒙城县看守所内,李雪(化名)焦急地用手语比划着。经过蒙城县特教老师的帮助,记者明白了李雪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3月5日公安部指挥针对拐骗操纵聋哑人犯罪的集中打击行动中,安徽省公安机关一举抓获包括李冰在内的60名涉嫌犯罪的聋哑人。

　　案子虽然破了,负责侦办此案的亳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高峰却并未表现出太多兴奋之情,因为在他看来,“对聋哑人犯罪这一特殊社会现象,惩罚只能作为一种手段,教育和预防才是最终目的。应采取相应措施,做到惩处、教育、预防相结合,减少聋哑人犯罪及其危害。”

　　聋哑孩子预谋出走

　　时间拉回到3月6日晚10点,当民警们冲入阜阳市莱茵河畔小区一单元701房间时,终于找到了失踪近两年之久的李雪(化名)。

　　2012年11月,网民“L我才是卢大壮”在新浪微博发帖,称李雪等7名聋哑人失踪,杳无音讯。针对这一情况,蒙城县公安局立即抽调警力组成专案组,围绕失踪人员展开调查。

　　经核查,蒙城县特教学校失踪聋哑人员共有6名,李雪是其中之一。

　　2011年6月21日,是李雪失踪的日子。作为父亲,李传振至今仍然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

　　“那天中午,李雪向我要200元钱,说是同学过生日,想给同学买点礼物。我问是谁过生日,她不告诉我。我说我去送送她,她也不让。拿了钱后就一个人出门了。”李传振回忆说。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雪没有回来,过了9点,李雪还没有回来。老李走出家门,在村口的小路上又等了很长时间,可仍不见李雪的影子。

　　“也许是在同学家过夜了。”李传振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夜无眠。

　　第二天过了早饭时间,当依旧没有李雪的任何消息时,老李意识到,李娜离家出走了。

　　事后证明,这极有可能是一次有预谋的出走。当时的情景可能是,李雪在拿着钱和其他伙伴在约定的地点见面,之后便一起离家出走。

　　李雪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不过和李雪的出走极为相似,2012年1月的一天,刘耀(化名)说到同学家去玩,之后下落不明；1月28日,高琪琪(化名)从家中出走,留字条称自己要到外地打工,之后下落不明；2月4日,卢楠(化名)说同学聚会,中午在蒙城县南华门与父亲分手后下落不明；2月2日,岳林(化名)从家中走后下落不明；2月18日,王中磊(化名)从家中出走,下落不明。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在安徽省公安机关此次的统一行动中,除一人外,失踪的5名聋哑人均已被找到。

　　不过,令人感到痛心的是,警方证实,被找到的5名聋哑人均已实施过盗窃行为。

　　父母儿女缺少沟通

　　3月6日晚,李雪被连夜带回了蒙城县公安局。

　　3月7日一早,在得知女儿被找到后,王凤芹和李传振便急急忙忙来到了公安局。坐在一间办公室里,王凤芹一直紧张地搓着双手。

　　“李雪没事吧?”两年时间没见,王凤芹不知道小女儿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只能一遍遍地问着身旁的民警。

　　两年里,王凤芹一直通过各种途径找寻着李雪,可音讯皆无。只有一次,李家的亲戚在上网时偶尔发现李雪也在网上。这是王凤芹唯一的一次知道女儿的消息。

　　“母女相见,抱头痛哭”——这是记者事先预想到的相见场面,可事实却让记者大吃一惊。当李雪知道母亲来看她后,做出了极强的抗拒动作:不想走进屋里,极力摆脱民警的束缚。

　　“孩子跑野了,不想回家了。”李传振低着头,自言自语。

　　李雪为什么不想回家?两年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多的问题纠缠着记者。

　　记者辗转来到了李雪的家,距蒙城县城10里之遥的一个普通村庄。在村里,李雪的家境还算殷实,靠着李传振做小生意赚来的钱,李家盖起了一幢两层小楼。不过,这个家庭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李家的三个子女中,大姐和李雪是天生聋哑人,只有家中的老二李伟是正常人。

　　在李雪失踪的时间里,这个家庭发生了很大变化:姐姐、哥哥结婚生子。家中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姐结婚时的照片,有姐姐、姐夫、哥哥、爸爸、妈妈,唯独缺少了李雪。

　　按照李传振的想法,李雪也应该像大女儿那样,学校毕业后找一份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可李雪并没有走这样的一条路。

　　“这个孩子太倔了,不听话。”也许正因为如此,在李传振的记忆里,他很少和这个小女儿沟通,有时甚至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种孤独,李雪并不太愿意回到这个家。据哥哥李伟回忆,李雪所在的蒙城县特教学校是一所寄宿学校,尽管离家并不太远,可她每隔10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

　　“回到家后就一个人待在屋里,画画、看电视。”李伟告诉记者。其实,李雪的活动范围很窄,从来没有出过蒙城,最远就是到过离家20里地的姥姥家。

　　受骗之后洗脑盗窃

　　李雪出走后究竟去了哪里,一直是个谜。不过,据蒙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张诗军分析,李雪很可能是被拐骗进了聋哑人犯罪团伙。

　　蒙城县公安局打拐办主任汝亚林从2008年就开始注意到了聋哑人犯罪这一现象。当年他办过这样一起案件:一所聋哑学校的8名在校生同时失踪,后来发现这8个孩子全部在外地从事盗窃活动。

　　“孩子们最终被解救回来了。我们调查发现,这8个孩子全部都是被骗到外地的。”汝亚林回忆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除了熟人行骗,拐骗聋哑人的手段,行骗者基本都以找工作、招工为诱饵。

　　“行骗者会去专门的聋哑人QQ群,发布招聘推销员的广告,薪水很有诱惑力。如有意向,行骗者会同求职的聋哑人进行视频对话,用手语交流。遇到不懂手语的冒充者,或身边站有其他人观察的,行骗者会立即关闭视频并拒绝进一步交流。”汝亚林说。

　　而当聋哑人同意招聘条件、到达约定地点后,行骗者会安排把人接到目的地,搜走他们身上的手机、身份证、现金等,然后在特定地点开展培训,教他们怎么偷、怎么反公安侦查、反审讯；还有“洗脑”,让他们喜欢这个职业。团伙还会根据其能力,对成员规定一定的盗窃绩效指标。

　　“在洗脑的过程中,大部分人都会屈服,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里的人理解他们,可以和他们沟通,再后来就会发展到实施犯罪。而少部分不愿意干的,团伙成员会通过各种暴力、胁迫手段,最终让他们屈服。”负责侦办此案的安徽亳州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高峰说。

　　根据记者的调查,李雪也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在进入这个犯罪团伙后,李雪起初负责后勤。案发时,李雪在这个团伙里已经开始负责“对外联络”,简单地说就是通过欺骗手段拉人入伙。根据目前警方掌握的情况,李雪以此手段把另外一名聋哑人卢楠骗进了团伙。之后,卢楠也诱骗来一名聋哑人。

　　感受孤独宁愿离家

　　记者从蒙城县公安局拿到这样一份名单:

　　高琪琪,失踪时17岁；

　　李雪,失踪时18岁；

　　卢楠,失踪时18岁；

　　刘耀,失踪时17岁；

　　岳林,失踪时19岁；

　　王中磊,失踪时18岁。

　　上述6名聋哑人都曾就读于蒙城县特教学校,失踪前只有高琪琪1人系在校学生,其他5人均从学校毕业。他们中有的离家出走过不止一次。

　　高琪琪的母亲叶晓玲说,2012年4月,高琪琪曾被青海省民警遣送回蚌埠市,她回家后便又再次离家出走,叶晓玲极力阻止未能拦住。

　　“解决聋哑人犯罪这一社会问题,需要家庭的温暖、学校的教育和全社会对聋哑人的尊重。”作为蒙城县特教学校的一名老师,席晓彬说出了上述观点。

　　他说,作为一类特殊人群,聋哑人渴望被社会承认,希望自己能在社会上有一席之地。像正常人一样找到一份固定工作。这正是他们心目中被社会承认的一种方式。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渴望,当有人骗他们说能帮他们找到工作时,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出走。而一旦进入犯罪团伙,再想走出来是很难的。

　　汝亚林则认为,近年来,聋哑人犯罪问题备受社会关注,这一问题的根源在于聋哑人感受到各种关爱的欠缺,让他们产生了孤独感,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有人教唆诱导,他们极易走上歧途,甚至可能执迷不悟。

　　在与李雪见面时,王凤芹向民警提出,想把女儿带回家。不过,民警以案件正在进行调查为由拒绝了王凤芹的要求。

　　“即使现在把她带回家,过一段她还会找机会跑的。”李高峰私下告诉记者。

　　“一些聋哑人宁愿呆在团伙中参与扒窃也不愿回到亲人旁边,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在团伙中大家都是聋哑人,互相平等,没有歧视。而在社会上,对他们的歧视并未消除,甚至有的聋哑人在家里也得不到足够的关爱,这部分人更容易出问题。”汝亚林认为,聋哑人的家长更应该多与子女沟通,让他们经常感受家庭、亲人的温暖,消除孤独感,同时针对聋哑人的特殊教育学校也应承担社会责任,教给他们参与社会工作的能力。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了,聋哑人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真正地面对社会。（记者 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