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亲历冲绳 “世界最危险小学”紧挨美军基地

　　“回归”日本本土41年的冲绳，却无论从风俗上还是心理上，都难以将自己与日本本土等同起来。今天在冲绳，人们仍在按中国传统的方式庆祝新年、供奉祖先，也仍在为撤除美军基地而呐喊、抗议。

　　也许，正视历史，才是对这片曾经充满苦难的土地最好的尊重。

　　中国痕迹随处可见

　　虽然琉球被日本吞并，但是长期的宗藩关系，使中国文化在冲绳处处留下烙印。

　　那霸市的首里城是当年的琉球王宫所在地，在前往首里城的坡道上，耸立着一座红色的中国式牌坊。上面写有“守礼之邦”的匾额，来源于明神宗万历皇帝赐给琉球国的诏书。这座牌坊是琉球国的象征，体现的价值取向与“尚武”的日本本土文化完全不同。

　　琉球服装与日本和服款式迥然不同，更接近中国的汉服。琉球的饮食非常接近中餐，比如有日本本土餐厅所没有的猪耳朵、猪脸。甚至作为墓地形式的龟甲墓和“洗骨重葬”的二次葬，也与中国南方墓葬形式完全相同。

　　首里城内处处可见中国册封使留下的碑刻，年号都是中国年号。

　　喜欢龙是琉球国的一个特征。首里城正殿前左右耸立的龙柱，上面的龙只有四爪，据说这是因为中国皇帝才能用五爪龙，也是琉球国作为臣下之礼的表现。正殿朱漆红瓦，雕梁画栋，装饰的盘龙也非常具有中国风格。

　　有意思的是，首里城正殿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坐东朝西，面向中国方向，据说这是为了显示琉球归慕中国之心。正殿前的庭院就是当年中国册封使举行册封琉球国王仪式的地方。

　　首里城正殿内二层原悬挂着中国皇帝赐给琉球国王的9块匾额，但是全部在二战末期随着首里城一起灰飞烟灭。

　　如今，这里只复原了三块，分别是康熙皇帝的“中山世土”、雍正皇帝的“辑瑞球阳”，乾隆皇帝的“永祚瀛壖”。

　　琉球国王的皮弁冠、蟒袍、出行的华盖，直接移植自中国。现在，首里城每年元旦，还要由演员扮演国王和宫女，向中国方向遥拜。

　　石狮子自中国传到琉球后，深受琉球人喜爱，直到现在，冲绳还处处可见各种材质的狮子的身影。在位于丁字路口等被认为是“凶位”的墙上，冲绳人也会像中国许多地区的人们一样，镶嵌一块辟邪的石牌，上书“石敢当”或“泰山石敢当”。

　　对中日的复杂感情

　　日本吞并琉球后，实施残酷的同化政策，学生如果在学校说琉球语，脖子上就会被挂上一块“方言牌”，只有发现其他学生也说琉球语时，才能将木牌摘下来挂到别人脖子上。

　　如今，冲绳年轻人能说琉球语的已经不多。冲绳牧师平良夏芽曾对《环球》杂志记者说，他小时候由于在学校说琉球语遭到老师殴打。他说，日本人曾两次强迫琉球人改名字，一次是萨摩藩入侵日本时，认为琉球人不是日本人，禁止琉球人使用带有日本色彩的名字，一次是“琉球处分”之后，又强迫琉球人废除中国姓氏，改用日本名字。他说，自己的祖上本姓“麻”，是日本吞并琉球后被迫改用日式姓氏的。

　　“小小的琉球王国和强大的中国开展贸易，与亚洲各国有着很强的合作意识。正因此，冲绳的对华感情和本土有很大区别。”冲绳县议会议长喜纳昌春说。

　　这些区别体现在哪里？喜纳说，日本本土在明治维新后走上富国强兵、称霸亚洲的道路，是一直在俯视亚洲。作为二战时期的加害方，战后一些内阁逃避历史责任，不敢面对过去。而冲绳很早就开始与中国等亚洲国家通商，和亚洲的关系是平等的。冲绳也有过被侵略的历史，所以更能体会亚洲各国的伤痛，对历史的反省也更加具体。

　　在冲绳，中日关系，特别是钓鱼岛问题，人人关心却又难以说清。《环球》杂志记者和一位出租车司机聊起钓鱼岛问题时，这位司机说，“历史上冲绳人曾经在岛上居住过。要说主权归属的话，我还真不太清楚……但我希望中日两国能友好相处。”

　　记者在那霸市内一家加油站遇到两位小伙子。他们得知记者是中国人，主动和记者搭讪。其中一人说，自己曾在北京进修过1个月。另外一位不懂中文的小伙子用英语说：“Chinese and Japanese are friends(中国人和日本人是朋友)。”

　　这些经历让记者感受到，“日中友好”四个字在冲绳并非一句口号，而是冲绳普通百姓切实的愿望。

　　2012年，因为日本政府将钓鱼岛进行所谓“国有化”，引发中日关系紧张，中国赴日游客人数持续下降，这给以旅游业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冲绳也带来了一定的冲击。

　　对此有切身感受的，是在旅游胜地工作的冲绳人。位于冲绳中部地区的伊计岛拥有一片美丽的海滩，每年都有众多中国游客来此度假。在一些商店门口，可看到用简体中文写着的“欢迎光临冲绳”字样。

　　“尖阁(钓鱼岛)‘国有化’后，就几乎看不到中国大陆游客了。”在海滨浴场附近商店工作的一位65岁的老人说。

　　商店附近的小山坡上，有一排墓地。“这些有冲绳特色的墓地，是从中国南方传过来的。中国是我们的恩人。中日两国如果因为尖阁(钓鱼岛)而关系恶化的话，简直太不值得了。尖阁(钓鱼岛)问题不过是政治家的游戏，和我们冲绳无关。”这位老人一边说，一边带记者走进商店内一座红色木船模型前。“以前琉球和中国海上贸易繁盛，这些船经常往返两地。全日本供奉这些船只的，只有我们冲绳。”

　　“世界上最危险的小学”

　　嘉数高台坐落在冲绳县宜野湾市内，是远眺普天间基地的绝佳之地。每天，都有不少当地百姓和游客特意到嘉数高台来眺望普天间基地，很多人都带了高倍望远镜。

　　高台上的风很大，但一位40多岁的冲绳人在嘉数一待就是1个多小时。他说，“鱼鹰”运输机在国外发生过坠毁事故，冲绳百姓反对美军将如此危险的武器部署在普天间基地，但美军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了部署，“我们觉得很受屈辱。”

　　从嘉数高台出来，记者又来到普天间基地的一个早年被废弃的基地入口。基地周围的铁丝网上，钉着“美国海军陆战队设施，禁止无端入内。违者将按照日本法律进行处罚”的木板，但已被人喷上了灰漆，只留下“违者日本”几个字。

　　在这个旧入口的附近，有一座三层民宅。楼顶上插了一面旗子，上面写着“no fly zone(禁飞区)”。民宅的一层，是一家冲绳家庭料理饭馆。

　　在这里用餐的一位60多岁的老人告诉《环球》杂志记者，他反对在冲绳部署“鱼鹰”运输机。“以前美军训练时，曾发生过飞机坠毁在校园内的事故。现在，‘鱼鹰’这么不安全，难道日美政府还想要历史重演？”

　　这位老人所说的，是2004年8月，一架美军直升机因失控撞击到冲绳国际大学校内的本馆楼并坠毁的事件。在距离这家小饭馆大约700米处的这所大学的门口，校方为纪念那次惨案修建了纪念园，被美军直升机撞击并烧焦的半棵树静静地矗立在园内。

　　事故当天，本馆楼对面的图书馆正常开放，里面有多名学生和当地居民。校内另外一栋楼内，学生们正在聆听暑期集中讲习。在纪念园内的展示牌上，写着这样的话：“这次事故奇迹般地未造成人员死亡……从飞机坠毁到现场清理完毕，美军一直不让日本警方进入现场。这是对日本主权的侵犯。到目前为止，日本政府和驻日美军没有对校方表达过歉意，我们对此感到无限愤慨。”

　　现在，“鱼鹰”运输机所隐藏的危险，仍然悬在冲绳上空，悬在孩子和家长们的心上。

　　普天间第二小学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小学”，因为它就紧挨着普天间基地。“体育课上，孩子们有时把球一扔就扔到了基地内，基地再把球扔过来。”普天间二小的一位老师说，学校和基地的“交流”仅限于此。

　　这位老师介绍，“鱼鹰”运输机每天都要训练4到5次，发出沉重的低音，他一听到就胃疼。“孩子们早就习惯了在战机的轰鸣声中上课，但是要适应‘鱼鹰’，可能还需要些时间。希望普天间基地尽快搬迁，还孩子们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记者 蓝建中 郭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