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点滴：胭脂米

　　去年，年过九旬的老母亲突然念叨着说，很久没吃红米饭了。

　　上了年纪的西乡人对红米晚稻应该有点印象的，它的禾秆比普通晚稻高，微风吹来，婀娜摇曳，美丽高贵。红米晚稻的谷粒上长有两三厘米的顶芒，颜色略白，轧出来的米粒比普通米粒稍长，呈胭脂红，所以叫胭脂米，农民们则简称其为红米。红米晚稻抗病性极强，不受病虫侵害，所以毋须喷洒农药，绝对是绿色有机食品。但红米的产量很低，亩产只有二百公斤左右，是普通晚稻的四分之一，所以，不可能大面积推广。屈指算来，红米在我们鄞州西乡绝迹已经很多年了。

　　我是做粮油食品生意的，如果连自己母亲想吃的稻米也办不到，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于是，托朋友找来红米稻种，到奉化的大堰村租了二亩地栽种。

　　说来也奇怪，红米晚稻快到收割的时节，成群的麻雀闻香识米，捷足先登来尝鲜了，麻雀是保护动物，打又打不得，赶又赶不走，等到稻子成熟，红米也被牠们偷吃得所剩无几。

　　后来听说宁海桑洲有几户农民多年来一直栽种红米，我想，他们对红米晚稻田的管理应该经验很丰富了，于是去租了三十亩地，请当地农民代为栽种。夏种秋收，十月底，红米晚稻成熟了，我高兴地开车前去装运，并对母亲说：“今年保证让你吃到红米饭。”

　　据说当年康熙皇帝策马郊游时，发现万顷稻田中有一块地长的稻子与众不同，他下马掐了几粒，搓去薄如蝉翼的稻壳，见里面的稻米色泽如胭脂，美艷清香，旋即令人煮食此米，胭脂米饭细腻软滑，香气醇厚，余味无穷，康熙皇帝遂将此米带回宫中，封为“御用稻米”，并赏赐给妃子以及众爱卿共享，还要求江西、浙江、安徽等地推广种植。这就是传说中的康熙胭脂米。曾几何时，吃胭脂米是达官显贵身份的象征。

　　据《红楼梦》里描述，贾母一年可享用红米二石，清朝一石等于现在的二十八公斤，二石也就是五十多公斤，不算多，如果想天天顿顿吃，肯定是不够的。贵为皇亲国戚的贾母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可见红米稀有珍贵。

　　据说乾隆下江南时，宁波府呈送的贡品中就有广德湖红米晚稻。我不知道鄞西一带是从哪年哪月开始栽种红米晚稻的。在坊间，红米不是主食而是补品，人们常常将红米和长面、红枣放在一起，作为“生母羹”送给产妇，产妇吃了红米后，奶水会多起来。此外，“红米炖排骨”是我们西乡的一道招牌菜。

　　怪不得母亲对红米如此怀念，她生养七个孩子多不容易啊。

　　红米晚稻收割之前，我请人打了一坛两眼灶，制作了两只碾谷用的木笼，扬草屑谷壳的风箱则是从附近农民手里买来的，我想用最传统的方式为母亲烧一锅红米饭，同时也向到我公司参观的朋友展示传统的粮食加工工艺。

　　红米稻谷运到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操练起来，旋转木笼，红米像雪粒似地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恍惚间，时光穿越，我又回到了快乐无忧的童年时代。

　　红米的米粒比普通大米坚实，所以，烧红米饭的工序也稍微复杂一些。淘洗后再浸泡四小时以上，烧煮时，最好加入少量盐和油，可使米饭松软可口。

　　第一锅红米饭烧好了，母亲有滋有味地吃了满满一碗，连声说“好吃好吃”。

　　(摘自香港《文汇报》 文/王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