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中的爱情

　　她的第一次恋爱在大学，那是一个清瘦的男生，和她一样来自农村。第一次约会，他都不能请她去看一场向往已久的电影，而是请她吃了一碗牛肉粉。在冬天的街角，麻辣的湖南牛肉粉刺激肠胃的同时温暖了全身，他把细粉上的牛肉一片片拣出来，放到她的碗里，他的理由是怕辣。缺少油水的她只顾吃得鼻子出汗，他低下头说，我保证你以后天天都会有牛肉吃。那权且算是一次表白吧。后来工作了，他拿的薪水并不高，还要往乡下家里寄走一半，不过比起读书的时候还是强多了。他仍是请她吃牛肉，不过不再是牛肉粉，而是一大盘回锅牛肉。他仍然把牛肉都拣到她的盘子里，即使她吃不了，他都要让她打包带回家。

　　她在一家内地事业单位上班，单位不是很富裕，福利却不错。卫生纸、色拉油、办公用品这些都不用花钱，稍微有点权力的人甚至还可以报销家庭生活用品，她只是听说而已，内心就有些羡慕了。受他们的影响，她也习惯了成天开着冷气，喝正宗的雀巢，谈时尚八卦。有一天，同事们谈起饮食，有人说鲍鱼好吃有人说鱼翅最有营养，再问她喜欢吃什么，她犹豫着说牛肉。一位大姐就笑了起来，千万不要吃牛肉，火气大还正闹疯牛症。第一次，她觉得牛肉是那么地可憎，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单调压抑。　　

　　下次约会的时候，他又请她去吃牛肉。她第一次发脾气，你存心让我上火啊，知道不知道闹疯牛症啊！他愣在那里，掏出仅剩的几十元钱给她，你说吃什么就什么吧，刚才去订货，我垫付的货款，只剩下这些了。　

　　单位的女孩子本来不多，漂亮的更是成了稀世珍宝。她长得清秀可人，单位里也有人追求她，都是比他条件好的。她看见周围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就有些动摇了。她答应了一个主任的邀请，和他一起去吃饭。主任请她在一家大酒店里用餐，她一踏进金碧辉煌的大门就有晕眩的感觉，她喜欢这种不太清醒的微醺状态。主任很大方，把菜单往她面前一丢说随便点。她在菜单上看见了回锅牛肉，只扫了一下她的眼睛就逃掉了，她不想表现得没有品位。后来她点了几个价位不高不低的菜，最后主任又加了一道鱼翅和一道鲍鱼。主任个头不高，还胖，比起他来当然差远了。可是主任点菜的样子，真是潇洒大方。透过高脚酒杯，看着窗外那些背着行囊急走的人群，她不禁有了怜悯的宽厚。　

　　这，大概就是幸福吧。结帐的时候，主任在收银台跟服务员交涉很久，她只听清到了“报销单开成会议招待费”。她的心一紧，这一场饕餮大餐，她竟然成了公共消费品。顿时还来不及消化的食物在她的胃囊里翻滚起来。

　　她还是回到他身边，他还是请她吃牛肉。她拦住他的手说，天天吃牛肉会吃穷的，居家过日子又不是公款消费，会吃穷的。他没有反应过来，居家过日子？她的脸变得通红……

　　(摘自香港《大公报》 文/刘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