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婴”出生重度骨折 留医院2年多家人拒领回

　　959天。从降生到现在，小浚茗一直生活在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因为医疗纠纷，他一直未能回家。2岁零7个月大的他，管熟悉的医院男性工作人员叫“爸爸”，管亲生父亲叫“叔叔”。

　　这个出生时重达5000克的“巨大儿”，在降生过程中，遭遇了骨折、重度窒息，险些夭折。母亲布玉宏说，照理需要实施剖腹产，是院方产检时没能查出。她和丈夫把孩子留在医院，希望医院“将孩子治疗康复以后，再出院”。

　　2011年8月10日，昆明市妇幼保健院以“构成遗弃”为由将布玉宏及丈夫师尚楷告上法院，要求他们将孩子领回，并支付4万余元。今日，这个案件再次开审。

　　且不论案件最终判决如何，孩子什么时候能第一次回家？

　　　生产

　　　　难产6小时 “孩子不行了”

　　2010年9月20日22时30分，已经进入预产期的布玉宏，腹部开始阵痛，家人赶紧将她送入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布玉宏说，由于自己肚子比大多数孕妇都大，怀孕期间好些亲戚朋友都好奇地问：“是不是双胞胎？”

　　次日早上8时左右，布玉宏被推入产房。14时10分，在难产6个多小时后，孩子终于出生。丈夫师尚楷一直心神不宁地守在产房外。他告诉记者，孩子降生五六分钟后，当时的产科主任从产房出来，说：“孩子不行了。”

　　师尚楷一下无法接受：“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他用央求的口气说：“请你们再抢救抢救。”

　　10分钟后，医生再次出来：“我们已经尽力了，孩子确实不行了。”

　　又过了10分钟，医生出来，脸色比之前更为凝重：“孩子真的不行了，你们进去看看吧。”

　　　　本应剖腹生产的“巨大儿”

　　两年多之后，向记者诉说当时情况，师尚楷的声音依然有点抖：“孩子躺在她(布玉宏)隔壁房间里的床上，没有哭声，全身发紫，身边围着一圈医护人员抢救。”

　　师尚楷不记得自己如何失魂落魄地出了产房，也不记得病危通知书如何递到自己手上：“上面写着重度窒息、吸入综合症、呼吸衰竭、缺氧缺血性脑病、巨大儿、挤压综合征、左上肢或锁骨骨折。”

　　20分钟后，孩子被送至隔离病房抢救。

　　布玉宏告诉记者，孩子出生时体重为5000克。昆明市妇幼保健院一张资料上写着：“产前检查一般能大致知道胎儿的大小和体重。当胎儿体重达到或超过4000克时，就称为巨大儿。”这份资料称，巨大儿需要进行剖腹手术。

　　　　“每回忆一次，都是痛苦”

　　布玉宏说，生产时自己模糊地感觉到，孩子头出来了，身体却一直卡着，“孩子窒息了5分钟左右”。被丈夫从产房里推出来时，布玉宏不断问“孩子在哪儿”。师尚楷没敢告诉她真相，只说“在治疗”。

　　9月22日10时左右，到了探视时间，布玉宏执意要去看看孩子。她的姐姐看瞒不住了，将病危通知书拿给她。

　　在家人的搀扶下，布玉宏从4楼产科一步一步挪到5楼新生儿科。她说：“看见孩子在隔离病房里，被放在一个平台上，有灯照着。身上插着呼吸机、输液管、胃管，手指被心跳机夹着。”

　　布玉宏说，孩子左上臂肿着，头上有一个拳头大的包，不停抽搐。看见这一幕，她眼泪夺眶而出。“隔着一层玻璃，摸不到，碰不到。后来每回忆一次，都是痛苦。”一直到探视时间结束，布玉宏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纠纷

　　　　“孩子成这样，是医院的责任”

　　离开隔离病房，布玉宏去了医院医教科，问“孩子现在怎么办”。对方回答，先在新生儿科治疗一个阶段再说。

　　产后第三天，当班医生为布玉宏做了检查，告诉她：“可以出院了。”布玉宏再次找到医院医教科，要求带着孩子一起出院，对方回答她：“孩子还不行。”布玉宏说，那段日子对自己是巨大的煎熬：“看见其他产妇们进进出出，都能抱着孩子。自己却不能。”

　　布玉宏和丈夫认为，孩子出现这种状况，是医院的责任：“从怀孕3个月开始，就一直在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做产前检查，但是他们连B超检查都忘记了。大家一说5公斤还顺产，就问咋个B超没有看出来？他们的产科主任也说过，B超是该做一个。”

　　　　不愿带孩子出院 未继续交费

　　2010年9月30日，医院和布玉宏一家人曾进行洽谈。布玉宏说，医院表示目前有三种解决途径：一是协商处理，二是做医疗事故鉴定，三是走司法程序。布玉宏和丈夫都不愿意，他们“只想把孩子治好”。

　　布玉宏告诉记者：“我们对医院说，不要你们的钱，把孩子治好就行。医院说不行。我们又说，你们把孩子转院，治好就行。医院又说不行。甚至孩子爷爷表示，只要医院承担治疗费用，医院还是不同意。”

　　11月9日，医院告知布玉宏夫妇孩子已经痊愈，可以出院。但布玉宏说：“孩子还没好呢，我们不敢带孩子回家。”从生产开始，他们只交了4000元。医院不断催款，布玉宏说：“产科主任说过会处理，所以我叫他们找产科。”

　　布玉宏认为孩子得了脑瘫：“他只要上3级阶梯，就会摔倒。走十多二十步路，他就会前倾摔倒。”

　　　　“一事归一事，他们应领回孩子”

　　对于此事，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医教科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医院对孩子进行了检查，一切处于正常。但他们出示给记者的《0-6岁儿童发育检查报告》中显示，23个月时，小浚茗“大运动”、“精细动作”的检测结果为“边缘状态”；87个月时，小浚茗的“精细动作”的检测结果为“边缘状态”。

　　记者询问什么是“边缘状态”，工作人员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对于布玉宏认为孩子患有脑瘫一事，工作人员说：“没有任何人下过诊断，说孩子患有脑瘫。去年10月，医院向他们解释，孩子不患有脑瘫，但他们并不认可。”工作人员表示，若法律判定确实医院负有责任，那么医院不会逃避相应赔偿，“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他们首先应该领回孩子，履行监护职责。”

　　孩子

　　　　一直没有名字 叫医务人员“妈妈”

　　从降生开始，整整959天，2年零7个多月，小浚茗都没能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布玉宏说，自己出院后在家坐月子，家人们每隔两三天去看一次孩子。“有时候早上去过，下午又去。整个生活都乱了套。”

　　7个月大的时候，孩子终于能够离开隔离病房。布玉宏夫妇认为孩子依然需要治疗，还是没有把孩子从医院接走。医院在4楼产科为孩子专门开了一间房间，前后聘请2名护工照顾孩子。

　　2年零6个月，孩子一直没有名字。布玉宏说，医院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丢丢”，意思是“被丢弃的孩子”，这令她又生气又心酸。直到最近1个月前，在医院的联系下，布玉宏和师尚楷给孩子取名叫“浚茗”。

　　工作日，孩子都是由两名护工轮流带着。节假日，护工会把孩子带回家。“孩子现在根本没有父母的概念。熟悉的医院工作人员，女的他会叫‘妈妈’，男的他会叫‘爸爸’。但是看见我，他要护工提示‘叫妈妈’，他才会叫。爸爸去看他，他会叫‘叔叔’、‘爷爷’。”布玉宏说。

　　　　“不是我们心狠，是实在负担不起”

　　小浚茗的奶奶住在玉溪通海老家。一有空，她就赶来昆明看望孙子。“家里经济不好，孩子奶奶有时候带一个馒头，中午的时候在医院外面坐下，吃了当做中午饭。”

　　“不是我们心狠，是实在负担不起。”布玉宏说。医院曾说愿意给他们2万元，让他们领回孩子。她上儿童医院打听过，孩子康复费用，40天就要花掉9000元左右。布玉宏还说，自己和丈夫随时都想要孩子回家，“但医院说了，你要接就接回家，彻底离开医院”，考虑到治疗问题，他们始终不敢把孩子接走。

　　这2年零7个月以来，孩子的生活费用、治疗费用完全由医院支出。布玉宏说，他们给孩子买过衣服、奶粉，“医院都说买得不好，让我们带回来。”而一名医院的工作人员说：“从孩子诞生到现在，他们买过的东西是个位数。有一次买了双鞋子，但孩子根本不够穿。”

　　布玉宏说，她可以感觉到医院工作人员的不友好：“有时候走到孩子房间的窗子前，护工会把窗子推上。他们以为，我们是真的不要孩子了。”

　　恩怨

　　　　“这是我们第四次当被告了”

　　●2011年3月7日，昆明市妇幼保健院以“构成遗弃”为由，将布玉宏、师尚楷告上法院，要求他们将小浚茗领回，并支付生活费、护理费共计人民币10000元。8月10日，负责审理此案的盘龙区人民法院认为，无论昆明市妇幼保健院是否存在医疗过失，都不是布玉宏、师尚楷遗弃婴儿的合法理由。因而作出判决：布玉宏、师尚楷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将其遗留在昆明市妇幼保健院的男孩接回。

　　●布玉宏、师尚楷对这个判决不服，上诉至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2012年3月26日，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撤销盘龙区人民法院此前的判决，将此案发回盘龙区人民法院重审。

　　●2012年12月13日，盘龙区人民法院在对此案的重审中，认为：我国法律没有规定法人或者自然人可以作为诉讼主体，代未成年人就其监护人怠于履行监护职责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其父母以强制履行监护义务为责任形式承担败诉后果。因而作出判决：驳回昆明市妇幼保健院的诉讼请求。

　　●昆明市妇幼保健院不服，上诉至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今日14时30分，此案将开庭。

　　布玉宏说：“这是我们第四次当被告了。可是我们2011年5月诉讼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医疗事故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开庭。”

　　　　律师：孩子父母的行为已经构成遗弃

　　云南凌云律师事务所律师彭泽认为，严格地说，布玉宏和师尚楷已经构成了遗弃。

　　在此事件中，小浚茗无民事行为能力，布玉宏和师尚楷负有抚养义务，不管什么原因，不管小浚茗是否患有疾病，都不能成为布玉宏、师尚楷将他留在医院的理由。

　　在医院明确表示小浚茗已经痊愈、可以出院的前提下，布玉宏和师尚楷是必须将孩子领回的。若对于医院“可以出院”的判定有异议，布玉宏和师尚楷可以申请“医疗终结期鉴定”。(雷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