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相约东莞烧炭自杀者：他们其实不想死(图)

　　爽朗的笑声、不急不缓的语速……透露出阿光对目前幸福生活的满足，记者很难将如今的他与自杀者联系起来。事实上，十多年前阿光实施过自杀行为。

　　十多年后的今天，阿光成了一名心理咨询师，在东莞市天悦社会工作服务社做社工，用自己的知识去开导别人帮助别人。就在上月，他在服务社另一名社工许慕樵的带领下，对东莞厚街镇准备烧炭自杀的两名自杀者进行了成功的干预。

　　然而，许慕樵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说：“虽然现场是控制了，人没有出问题，但其实解救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

　　惊心动魄的解救过程

　　自杀者发来短信：“来玩”

　　成立危机干预小组

　　4月27日，事情已经过去六天，但许慕樵对几天前的那场解救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非常清楚。“我是4月20日晚上十点接到我们总干事的电话，称有知情人报料，两位自杀者相约到东莞厚街自杀，希望我能够到现场进行干预。”

　　当晚10点半左右，在南城一家咖啡馆，许慕樵见到了那位知情人。知情人告诉许慕樵，两名相约自杀者4月18日已经到达东莞厚街，准备实施自杀行动。在知情者致电当地警方后，警方控制了这两名自杀者并对其进行了劝解。4月19日，这名知情人再次联系上了两名自杀者中的一人——“倦了”(网名)。“倦了”向知情人讲述了在派出所的遭遇，并表示自己不会放弃自杀。

　　人命关天，在和知情人见面后，许慕樵接下了这个任务，选择了包括阿光在内的另外三名同事，组建了临时的危机干预小组。

　　破门而入控制现场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很漫长。4月21日上午十时左右，知情人终于等到了“倦了”的来电。“倦了”在电话中称，他和另一名网友将于当天中午实施自杀行动。为尽量拖延时间，知情人试探地说：能不能由他来安排自杀地点？“倦了”最终回复：可以。

　　就在知情人按照“倦了”的要求，在南城找到一间小旅社时，“倦了”又来电称，他们已经在厚街找好了地点，并发来短信：“三屯村企三头市场，来玩。”

　　上午11时左右，知情人带着包括许慕樵在内的几名危机干预小组成员，到达厚街镇三屯村企三头市场附近的治安巡防队，当地警方也已到达。经过沟通，警方决定派一名便衣和知情人一起引出“倦了”。

　　两人在企三头市场门口与“倦了”会面，在“倦了”带领下到他们选择的自杀场所——一家小旅社五楼的一间狭小房间，另一名网友已经在房间内，见人到了，不断催促：“快点开始！”等候在外的警察破门而入，现场被控制住。

　　解救任务远未完成

　　许慕樵等四位危机干预小组成员随即进入现场，牵手、抱肩、交流、安抚……网友“倦了”最终平静下来并跟许慕樵说：“许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再想死了。”另一位自杀者刚开始表现得很抗拒，最后也渐渐平静，但因为有明显的抑郁，除了需要接受心理辅导外，还需要接受医学治疗。最后，警方通知了两名自杀者的家长，厚街当地的一名志愿者将两名自杀者接到了自己家里，陪伴他们直到两人的家长来接。

　　“虽然现场是控制了，人没有出问题，但其实解救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许慕樵对记者说，他们已经通过志愿者告知家长，可以带孩子到他们机构进行免费的心理咨询，但两个孩子的家长此后都没有再联系他们。

　　他们只想以自杀引起关注

　　不满、不顺、焦虑、自闭

　　许慕樵告诉记者：“那天我一到现场，就惊讶于他们的选择：那个房间只有几平方米，并且特别密封，现场已经准备好了一箱炭、固体蜡和封箱胶，从现场来看，他们赴死的决心已定。”

　　然而，通过现场干预，许慕樵发现，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只是出于对家庭或社会等现实的不满。

　　“只是活着，跟死了差不多”

　　经过现场观察和语言交流，许慕樵发现两名自杀者有一些共性：年龄相仿、有身体缺陷、职场遭遇不顺，都属于基层群体，看问题比较偏激。

　　网名“倦了”的自杀者，来自湖北黄冈，今年26岁，据他自己介绍，他被家庭抛弃——他有个弟弟，曾当过兵，父亲通过关系让弟弟当上了公务员，而他自己从18岁就出来在外漂泊，今年春节，父母还将家中的房子留给了弟弟——他认为父母太偏心。“倦了”还说，他曾在厚街一家鞋厂上班，被年仅19岁的主管骂“猪狗不如”，而他认为主管之所以能当上主管，是因为有亲戚在做经理。父母将房子留给弟弟后，“倦了”想找一份好工作，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买房，但总是不能如意。

　　对家庭的不满、在职场的不顺、对生活的焦虑，让这个年轻人最终选择了轻生。“只是活着，跟死了差不多。”这是“倦了”对许慕樵说过的话。

　　许慕樵对记者说，在多次的危机干预中他也发现，绝大多数自杀者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以自杀的方式引起社会的关注，从而表达自己的诉求。

　　不和人交流，一句话就压垮

　　另一名自杀者来自陕西临潼，这次是从佛山赶到东莞与“倦了”会合的。阿光在和这名自杀者交流时就发现，这名自杀者存在明显的口吃，与人交流存在一定障碍，曾在两个月内被两家企业“炒鱿鱼”，身上只剩下100多元钱。

　　阿光发现，“倦了”有一只手臂存在缺陷，这导致他不敢和人交往。“其实他们渴望与人交流，但自身的缺陷和人际关系的淡漠，让他们不敢与人交流，一些不满在心里积聚无法排遣，有时候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压倒他们的稻草。”

　　自杀是会传染的！

　　相约自杀，是网络提供了渠道；建议网监部门大力监管

　　据许慕樵了解，两名自杀者相约到厚街自杀，是通过QQ群联系上的，而知情人也正是通过这一QQ群，提前了解到这两名自杀者的目的，于是知情人谎称也想自杀，联系上了两名自杀者。

　　“现在网络上类似的组织很多，《自杀者联盟宣言》曾是从日本发起的，现在在各国都有影响，网络甚至有人自己不自杀，专门为自杀者牵线，他们还会对要求加入者进行审核，一旦发现不诚心就会将其赶出去。”“倦了”曾告诉许慕樵，一个人死很害怕，所以就想找个伴，而上网为他提供了途径。

　　许慕樵认为，自杀是可以传染的，网络监管部门应该加大对网上不良信息的监管。

　　曾经的自杀者如今变身拯救者：

　　“99%的自杀者并不是真的想死”

　　记者意外得知，参与这次危机干预的社工阿光，曾经自杀过。

　　那是1996年，阿光刚刚25岁，因为女朋友在东莞塘厦镇工作，阿光放弃了海南三亚的事业到了与塘厦毗邻的深圳。在海南，阿光是一名风光的职业歌手，到了深圳后他发现自己没了用武之地，身边也没了朋友，就在这个当口，恋爱7年的女朋友跟他提出分手。

　　“一下子感觉生活没了希望，但自己又很不甘心，其实自己不想死，就是想通过自杀来挽回和女朋友的感情。”阿光对记者说，那天他买了酒和安眠药，一个人坐在小梅沙一间出租屋内，就着酒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很快就陷入昏迷。冥冥之中他“命不该绝”，“一个很少联系的朋友居然上门找我，正是他将我送到医院抢救。”回忆起十多年前的那个荒唐之举，阿光说，放在现在他无论如何不会再选择那条路。而据他后来通过工作途径了解，99%的自杀者其实都和他当时的想法一样，并不是真的想死。

　　出院后的阿光选择了闪婚，因为性格不合，两人生下一个女儿后，阿光与前妻分了手。其后，阿光接受了心理辅导，开始重新认识人生，并完成了成人大学心理学专业的学习，2004年，他成了一名心理咨询师。如今的阿光，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小女儿已经4岁多，正在上幼儿园，大女儿已经读初二。“两个女儿都特别黏我，都很愿意和我交流。”而这也是阿光特别引以为豪的事。羊城晚报记者 余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