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下体城管：三年冲突十几次 未受防御培训

　　昨日，社会各界代表纷纷前往农林街城管中队办公室慰问被打城管协管员温一明（右）。梁文祥 摄

　　城管再次成为城中媒体关注焦点。这次是由于上周日发生的小贩群殴广州一名城管协管员的事件。在城市化扩张的过程中，管理任务越来越多，而行政编制的严格控制正在让协管员走到了城市管理的舞台上。

　　据统计，广州市的城管协管员就达到了3800多人，比3100名正式执法队员还多。这些协管员到底怎么看待自己的工作？又是如何理解小贩的？他们在工作中又是如何自我约束和防范可能的暴力冲突？昨日，南方日报记者就此专访了遭到小贩群殴的当事协管员温一明。

　　【谈工作】近三年遇到冲突十几次

　　南方日报：今天身体怎么样？

　　温一明：还好。医生给我开了点药，现在在家里休息。

　　南方日报：在当协管员的这几年中，除了上周日遇到的冲突，你还有没有遇到其他的冲突？

　　温一明：这一次是今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前两年也遇到过。我干这份工作至今近3年，遇到大大小小的冲突有十几次了，其中比较大的有两三次。

　　第一次是刚入行那一年。正常人被骂，都会跟人家对骂，我刚来也是那样。那个小贩资历比我还老，摆摊不止3年了，欺负我是新来的，就动手动脚，推啊撞啊，搞些小冲突。当时我想，怎么会这样呢？后来就发生了冲突，并去派出所处理。但是因为那时候我也跟小贩动手，所以就吃亏了。派出所就说因为我动手了，就算是斗殴了，双方都有责任，后来就调解了。而且当时由于没有视频，（小贩）打了我，但是证据不足，受伤了也只能自己（掏钱）去治。

　　南方日报：你在当协管员之前，有想到过会遇到这么多冲突吗？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个工作呢？

　　温一明：在入行之前，对城管的工作不熟悉，不太理解。由于我妈妈是离岗工人，在家开士多店，士多也有涉及城管管辖的地方，所以以前感觉印象中的城管，用广州话说就叫“街霸”。

　　但是进到单位后，我了解了工作的内容之后才发现，其实也不是我想的那样，工作也挺辛酸的。因为这份工有时不被市民（所）理解，吃亏了说不出来，还得不到应有的处理结果。我们很多同事也是因为这样吃了亏。

　　我中专毕业后做了销售等几份工，都是服务行业的工作，服务行业已经是很受气了，但是现在这份工是最受气的。

　　南方日报：那你日常的工作大概是怎么样的，待遇如何，能否做个简单介绍？

　　温一明：我们一周7天有6天上班，每周轮流休息一天。每天分早、晚两班，都是7个小时，早上7时至下午2时为早班，下午2时至晚上9时为晚班，每天要在广州市中山二路等地方巡查和守点，工作很累，但是我们的工资还不到3000元。

　　【谈小贩】面对困难小贩，尽量劝他们到非严管地带摆卖

　　南方日报：你工作中接触最多的应该就是小贩了。小贩给你的印象怎样？

　　温一明：我觉得有些小贩还是挺可怜的，像上了年纪的卖菜小贩，生活本来就比较困难，对于这些小贩，我们尽量劝他们去非严管的地带摆卖。

　　不过，工作这几年，我感觉小贩是在成倍增长的。（由于）有市场，小贩就告诉老乡，把老乡介绍过来了。而我去劝导他们（不要乱摆卖）时，这些小贩甚至说：“我赚的才是大钱，你走开吧。”

　　南方日报：他们所谓的赚大钱是到什么程度呢？

　　温一明：这个你可以向小贩了解。据我听说，他们的收入起码是3000（元）以上。我们去执法的时候，遇上市民正向他们买东西，他们还会说我们影响了他们的生意。

　　而且现在这些小贩聚在一起摆摊，人一多，就比较嚣张。据市民说，他们还有对讲机、集群网，遇到我们执法，就会打电话互相通知，甚至叫人帮忙，像（上周日）视频里，就有小贩打电话叫老乡来帮忙助威。

　　去年12月在中山二路，就有几十个小贩围着我们十几个执勤的同事，发生拉扯，整条街围着几百人，然后就有小贩跑出马路喊“城管打人了”。有时候他们还会躺地耍无赖。

　　南方日报：在什么情况下比较容易发生冲突？

　　温一明：就是暂扣小贩东西的时候。我们暂扣他们东西，其实是可以让他们领回去的，但是他们却说我们抢东西。有时候还会拦住执法车，甚至躺在执法车前的地面上，不让我们走。

　　南方日报：一天当中什么时候小贩最多？

　　温一明：每天10时以后，中山二路等地的小贩就多了起来，很难管。特别是夏天，小贩会跑到地铁通道里去，我们就要跟着到处巡查，特别辛苦，常常弄得满身汗。

　　而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即使轮流着吃饭，也是我们人员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而这时候也往往是小贩最多的时候。因为小贩现在也知道了怎么攻防，在这时候他们就趁机出来。

　　【谈防卫】安全保护存在欠缺

　　南方日报：干城管这份工，你家里人担心吗？

　　温一明：毕竟是在一线工作，有些意外是难以避免的。家里人出于关心我的角度，就会说：“遇到小贩，不要跟他们冲突，走远一点啊。”但是，我是干这份工作的，（遇到小贩）当然要尽可能劝导，劝到他们走为止。当然，我们肯定也不想和他们动手，甚至会想避开这种冲突。

　　南方日报：那你会采取什么措施来避开冲突？

　　温一明：尽量言语上不刺激他/她，尽量脸带微笑（执法），让对方觉得我亲切点。我一般会告诉他们说：“同志，这里不能摆。”有些理解的话，就会离开，因为我们都是为了工作。但是有些不讲理，就会骂人，甚至动手推你。

　　南方日报：那你会不会因此就和他们动手呢？

　　温一明：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防卫的。上周日那次，我当时也有冲动，想动手。但是想着自己穿着这身制服，不能影响了形象，所以还是克制住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安全保护还是欠缺的，你想同样是执法，有多少人敢和公安发生冲突？

　　南方日报：上周日被几个小贩进行人身攻击时，你有没有进行过防卫？

　　温一明：当时，我身后穿黑白间隔衫的女小贩把我上身制服死命往后拉，所以就束缚了我的手，手是伸都伸不直的。我开始是拼命控制住前面红衣男小贩的手，因为最担心他会伤到我的眼睛。然后就用身体抵住后面穿黑白间隔衫女小贩的进攻。

　　南方日报：你们有受过防御培训吗？

　　温一明：开培训会时，领导经常提醒我们在执法中要注意安全，但真正的防卫拳、防御实操培训还真没有过。如果单位能提供这种防卫实操培训，我很乐意去学习。

　　南方日报：我们注意到，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在新媒体时代，图片、视频都可随手拍照并传上网。而且网络上不时也会传出一些城管和小贩冲突的视频。这是否会对你们的执法带来一些影响？

　　温一明：嗯。我们现在执法都要拍下视频留证据。今天在家看报纸，（对上周日发生的事件）有些评论就说：“有些同事，怎么不帮忙？”其实，我那些同事有重要任务，那就是帮我们拍好证据。当时如果没有市民在拍，我们那个（视频）就是最重要的证据了。

　　如果我们没有拍，而市民的那个证据（指视频）也没有发微博，没有得到人们的关注，我们也只能是吃了哑巴亏。

　　【谈未来】还会继续坚持当协管员

　　南方日报：未来几年，你还会继续做协管员吗？

　　温一明：经历这次事件之后，家里人就有点怕我还会有危险，就说让我换一份工作。不过，现在的工作，一来是工作地点离我家近，二来是有自己的时间，所以我还是会继续坚持的。

　　南方日报：协管员的工作有上升渠道吗？目前机制能吸引到高素质的协管员吗？

　　温一明：协管员的上升空间确实有限，要获得正式的执法队员编制必须通过公务员考试。公务员考试的难度大家都知道，很多大学生、研究生都考不到，更不用说是丢下书本这么久的我们了。如果能有一个上升空间，当然就更能吸引素质好的人过来当协管员。

　　南方日报：你怎么理解文明执法？

　　温一明：文明执法不难理解啊，执法过程中要语气柔和一点，而不是责骂。要做到不难。难就难在小贩肯不肯听，肯不肯离开。

　　南方日报：经历这件事后，你对工作上有什么期望？

　　温一明：希望法律法规能够得到完善，明确暴力抗法、暴力执法的定义，同时保障执法人员和小贩的权益。现实中确实有城管比较粗鲁，但也有小贩比较野蛮，期待法律法规能定义明确。（记者 黄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