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证人垂暮 勇士不老
中新网南京12月10日电 题:(国家公祭日)特写:在世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证人垂暮 勇士不老
中新网记者 朱晓颖
他们撕揭年幼时烙下的战争痛疮,剥开人生最痛楚的血泪亲历讲予人听,每一次讲述,都成为历史的呈堂证供。
他们对数字不甚敏感,不论惨案距今17年、57年抑或是77年,只要活着,四处奔走于二战参战国及世界各地,为史作证、代言。
他们有好几个“家”,分散在南京老城区或偏隅城郊、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刻入黑色亲人名字的“哭墙”前。
他们甚至不惧怕死亡,向子女嘱咐安顿了后事,在遗体捐赠协议上签下名字——此世不留一物。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与阴阳相隔77年的至亲眷属、手足同胞再度团聚,永远到家。
他们走过战争,成了和平最虔诚的守望者、护卫者、祈祷者、祝福者。
他们是这样一群愈活愈勇、心无畏惧的老人,他们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
夏淑琴:“放下”不易 还盼“公道”
不要仇恨,要铭记;不为复仇,为纪念。
夏淑琴一家七口人惨死在侵华日军屠刀之下,欲“不恨”,又谈何容易?
85岁的夏淑琴老人,前半生在痛苦回忆中度过,后半生与日本右翼势力不懈斗争,她忽然明了:放下仇恨,是为更好地记忆。
二十年前,夏淑琴穿上少有的裙子,踏上日本国土,那年她65岁,成为战后第一个赴日控诉南京大屠杀暴行的幸存者;八年前,77岁的老人因日本右翼作家污蔑其是“假人证”,愤慨赴日应诉,并当庭反诉对方侵犯名誉权,终大获全胜。
“这张是1994年第一次跟朱馆长(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朱成山)到日本作证”,“官司胜诉以后,我胸前佩戴了白花,律师们还在一起合影”……家中,老人展阅旧相册,逐一指着老照片,过往犹历历在目。
她坦承,真正的宽恕源自真相还原:“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日本人承认南京大屠杀(历史),包括我家七口在内,那三十万被杀的人,在黄泉下也能闭眼睛(瞑目)了”。
今年12月13日——首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在即。老人参加活动,接待访客,愈发忙碌。
她特意修剪了头发,将如往年一样,以历史见证者的身份,站在南京和平集会大广场上。
余昌祥:看淡“生死” 不吝“捐赠”
“今年走咯,走咯”……听闻记者问起老伴去向,余昌祥老人语气一沉,挪入里屋,望着老伴的黑白遗像,喃喃自语,“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先走了?”说着,他忍不住哭起来。
那些刻骨铭心、惨绝人寰的屠戮画面,那些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老伴在世时,曾是他最好的倾诉者。
77年前,父亲被攻入南京城的日军捅杀,亲见手无寸铁百姓被日军砍头、强奸、抢劫……当年11岁、已记事的余昌祥受到很大的精神刺激,这段往事被他“自闭式”尘封深埋75年,直至少年也熬白了头。
“过去总归不想提,提到我就不舒服、心里痛苦。到2012年,我去过纪念馆,才开始对外说起这些事。”老人解开多年心结。
在其86岁高龄时,他终放下胸中多年积郁芥蒂,应邀赴日作证。
亲历过战争暴戾、骨肉分离,今年88岁高龄的余昌祥看淡了生死,早年与老伴一同在遗体捐赠协议上签下名字。
“人就是个皮囊,就活这辈子,生命很脆弱,我认为(遗体捐赠)对社会还是有点贡献,也是和老伴约好的。”老人说。
孙富祥:延续家史 代际传承
“我一百岁啦!”
“把纪念卡(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身份证件)拿来!”
“把纪念卡收起来!”
在孙富祥家中逗留沟通良久,老人脱口而出仅此三句话。
今年刚过百岁寿辰的孙富祥,是在世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中年纪最长者。
听力不佳、腿脚不便、反应不灵,老人无法下地行走,饮食起居完全依赖家人轮流贴身伺侍。
77年前,23岁的孙富祥曾在南京、扬州先后遭遇日本兵,小伙接连三次死里逃生。如今,百岁老人儿孙绕膝,四世同堂,拥有一个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祖辈们的记忆正以家庭为单位口口相传。
老人很难开口说话,但仍保留着读报的习惯。他擒住放大镜,看到近日报纸标题大黑字“国家公祭”,抬起头用手指指划划,向家人示意。
由于年事过高,孙富祥无法亲临今年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活动现场,但他的家人说,这段承载着“城市之殇”、“民族之恸”的“家史”,将代际传承、永久延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