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衢州“烂脚病”治疗团队 用心抚平细菌战创伤

　　中新网衢州8月6日电(记者 邵燕飞 见习记者 吴雨辰 通讯员 张桂芬)每个月难得的空闲时间，万少华医生都会带着他的医疗团队往返于浙江衢州柯城区的各个乡间，为乡镇里因日军细菌战而烂脚的老人换药检查。

　　新铺村黄家街道是他们经常会来的地方，住在街道的崔菊英老人是病情较重的患者，独自居住在一所阴暗、潮湿的小屋里。

　　看到熟悉的面庞和整洁的白大褂，近年来已经很少走动的崔菊英很自觉地下床，坐在门口的木椅上，挽起本就很高的裤脚，露出小腿上厚厚的纱布，把腿搁在面前的小板凳上。嘴里不住的地念叨着土话。

　　她的家人告诉记者，这是叫医生帮她换药了。

　　上世纪40年代，日军先后在衢州地区发动了3次细菌战，造成大量平民死亡。统计显示，1940年至1948年，衢州地区累计染鼠疫发病30余万人，死亡4万余人，浙江地区死于日军细菌战的人数超过6万。

　　崔菊英就是当年幸存下来受害者，这样的病人在当地被称为“烂脚老人”。如今70年过去，当年大部分的受害者已经逝去，但整个衢州地区仍有200多名“烂脚老人”倍受折磨。

　　从2009年开始，衢州柯城区人民医院由万少华医生为领队组成了“日军细菌战烂脚病”治疗小组，6年以来，他们核实确定了39位受日军细菌战伤害的“烂脚病”老人，为他们建立病历档案、制定个性化治疗方案，上门医治换药2000余人次，发放药品2200余人次，回收医疗垃圾1100余公斤。用自己的双手尽到了白衣天使的责任。

　　“我们是为了抚平战争的创伤。”柯城区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夏耘说。

　　70年的伤口仍在溃烂 腐臭味能扩散十几米

　　这个始终保持在10人左右的救助团队成立于2009年3月，当时，浙江省决定对日军细菌战受害的患者实施医疗救助，并率先在衢州市柯城区人民医院试点。

　　身为外科医生的万少华听到消息后，本着医者仁心的想法，马上跑到院长办公室主动请缨。“说实话，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本着帮助人的想法。”万少华告诉记者，在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衢州地区烂脚病的历史，更不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

　　当他们下乡去查探病情时，已经溃烂了几十年的伤口让这些经验丰富外科医生都大为震惊。

　　团队成员郑新华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为黄家乡孤寡老人刘四古看病的情景：离家十几米就能闻到伤口的恶臭，走进家门，蚂蚁、苍蝇、蛆虫等在腿部乱爬，因为溃烂发脓，刘四古常年不洗澡，连睡觉的地方都是潮湿的，散发一股腐臭霉味。

　　“烂脚的水、皮屑会掉在地上、床上，所以睡觉的地方都垫着塑料布，常年不打扫、不换洗。”郑新华告诉记者，他第一次为刘四古完成清洗双腿、消毒、上药、包扎等治疗过程后，全身上下都沾染了那股腐烂的臭味，回家的路上，连路人都掩着口鼻绕开他走。

　　但正是看到病人如此艰苦的生存状况，也愈发坚定了治疗小组的决心，让他们把这项工作一直坚持下去。

　　“看到一张坚强而又痛苦的笑脸，我的心真的是被狠狠地揪了好几下。”团队里的医生余志斌坦言，从事医生这个职业这些年，看过那多病，唯独“烂脚病”让他觉得格外心痛。

　　“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脚能烂成这样，那种难受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在我身上划！我们当医生的，看着他们一点点好起来就是最大的安慰，我能坚持这项工作的理由就是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余志斌说。

　　从拒绝到信任 用真情打动患者

　　对这些幸存下来的烂脚老人来说，身体的创伤固然痛苦，但因此产生的心理阴影则更让医生头疼。

　　万少华告诉记者，因为伤口长年的腐烂和难以忍受的臭味，有些烂脚病人多年独自一人住在村里的一角，旁人都不敢靠近。这也导致他们异常自卑，常年把自己封闭在家，几乎断绝了和社会的联系，当他们上门为病人治疗时，还遭到了排斥。

　　万少华还记得，沟溪乡碗窑村有个烂脚老人叫巫双良，1942年开始出现烂脚，至今已经烂了整整73年，因为烂脚、贫困，巫双良至今单身，靠政府发放的低保金生活。

　　“2009年，我们团队上门为巫双良老人做治疗，一开始他是非常拒绝的。”万少华回忆，当时老人大声喊着：“我穷了、烂了几十年，从来没人说给我免费治疗，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呢？你们肯定是骗子！”一边说，还一边将家中放在桌子上盖菜挡灰尘的竹制品直接甩向万少华，把他们赶出了家门。

　　面对老人愤恨的眼神，万少华找了村干部沟通、做工作，一再跟巫双良耐心解释劝说，告诉老人，这是免费治疗，是来帮助他的。几番周折后，巫双良将信将疑，终于将溃烂的左腿伸向了万少华。

　　“我很理解老人痛苦的心情，这么多年的烂脚毁了老人的一生。”万少华告诉记者，对于这种不理解，他们有心理准备。

　　经过一次次上门救治，老人原本溃烂的左腿有2-3处创面开始结痂，看着渐渐好转的腿，巫双良满心欢喜。此后，只要看见万少华，他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平常有点头痛发热的也找他，把万少华当成了自家人。

　　“从最初的拒绝、不欢迎我们到之后的信任，这是一个180度的转变，看着他们的烂腿渐渐好转，我身为医生也很有成就感。”万少华说。

　　6年始终如一 用坚持抚平战争创伤

　　凭着一份医生的责任感，万少华团队已经坚持了6年。对于医生这个本就繁忙的行业来说，在工作之余还有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为病人无偿服务，实在难等可贵。

　　“公益活动做一次两次太容易了，谁都能做。我们作为领导当时也只是起了个头，去了几次。但他们已经默默坚持了这么多年，已经觉得这是自己的一种义务。”柯城区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夏耘相告，治疗小组的这份坚持，“只是为了抚平战争的创伤。”。

　　但70年的伤口，想要愈合又谈何容易。

　　在治疗的过程中，因为烂脚病的罕见，治疗小组不仅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连相关文献都很难查到，只能自己学习探索。他们自己组织学习《黄家驷外科学》、《创伤外科学》等书籍，向衢州市原防疫站站长、细菌战的研究者邱明轩医师请教，并对病人取样细菌培养、取样送病理检查，初步掌握了细菌的特点。同时，还向浙二医院烧伤科主任韩春茂教授、北京301医院付小兵院士、上海瑞金医院陆树良教授等专家学习请教，共同探讨治疗方案。

　　在不断的调整治疗方法中，治疗小组针对不同创面的病人都制定了个性化的治疗方案，保证治疗效果。

　　但因为烂脚病的复杂，虽然有不少病人恢复的情况很好，伤口大面积减少、创面全部愈合的情况十分理想，但还会出现复发问题。有的病人甚至愈合2年后还再次复发。

　　“我们现在也在研究新的治疗方法，目前也正在和上海的专家探讨，还要考虑这些老人的体质，有些已经经不起手术的负担。”万少华也坦言，因为工作的限制，如果只靠医生的帮助，他们很难为烂脚病人提供更多的照顾。

　　他希望，能够有更多的社会组织来关心这些烂脚病人，最好民政部门能配合当地的社区为这些病人提供稳定护理和帮助，让这些深受折磨的老人能舒心的走过最后一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