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蔡明亮：看盗版没关系，别拿盗版碟找我签名

蔡明亮(右一)携《郊游》剧组亮相

　　乍看之下，蔡明亮本人与他的电影很不同。面对观众时，他话多，还不时调皮地与台下搞笑互动，可仔细感受后才发现，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台湾知名导演其实与其电影作品具备完全一致的真实力量和丰富内容。

　　昨天下午，第50届“金马”盛事重要环节“大师讲堂”迎来首位亮相“大师”。作为本届金马影展开幕影片《郊游》导演，已入围本届金马奖最佳影片、导演提名的蔡明亮在其2006年佳片《黑眼圈》放映后与全场观众畅聊。对于不被市场认可，早已在国际影展屡获大奖的他不像大陆某些走文艺路线的同行，脸上没有无奈，语气里也不见哀怨。说到最近有网友询问《郊游》什么时候能在大陆上映？他的回答是：“这个愿望很美好，我的电影要进大陆，还需再努力啊。”因作品不曾在大陆发行，蔡明亮深知大陆影迷是通过盗版碟了解其作品。“我很开心这些年我越来越被大陆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接受，你们看盗版没关系，别拿盗版碟找我签名就好。”

　　懂或不懂 标准不同

　　“边缘人”只是载体

　　人性才是主题

　　对于蔡明亮的电影，看完后无非两种反应：拍案叫绝和掀桌而起。正如今年7月在第70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赢回评委会大奖的《郊游》，作为本届金马影展的开幕影片，前晚放映场的爆满追捧后，还是收获太多“不解”——“史上最长”的长镜头、“缓慢至极”的节奏推进，以及观念先行的表演、内容……对此，导演本人表示不解，却也接受。“我其实很奇怪观众为什么总说看不懂我的电影，我很努力地想让观众看懂，可后来我明白了，所谓‘懂’，可能我们有不同的理解。”比如《黑眼圈》，说起这部电影的创作起源，那是在蔡明亮1998年退出金马奖、回到家乡马来西亚后萌生的作品。“那时就因为在台湾不能被理解，我带着李康生、陈湘琪去了吉隆坡。”可真正回去才让他更加缺失认同感。因为早早离开家乡，更不曾留下自己的“点滴影响力”。“所以一年后我又回到台湾，但在吉隆坡看到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却让我坚持拍这部电影。”蔡明亮说的是当时聚集在马来西亚等亚洲国家的“外籍劳工”。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蔡导演拍了部讲“外劳”的电影时，看了影片却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影片没有关于“外劳”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如何受压榨等所有细节，却只见几个演员“幽魂”一般地生活着，没有一句“像样”的台词。想通过蔡明亮的电影了解某一社会群体的兴起、发展，你不会找到答案。“对我而言，片中的各行各业都不是重点，他们只是载体，要看妓女、外劳，生活里就看得到。要解决他们的问题更不是电影能做到的，那是社会相关部门应该做的。我只想借由这些社会‘边缘人’表达我的主题。”

　　解惑“慢”与“长镜头”

　　拍电影为何要焦虑

　　拍的是时间和时间里的人和事

　　“懂”或“不懂”或许还各有理解。但“慢”却是蔡明亮电影毋庸置疑的最大特点。他怎么就有勇气把镜头摆在某处那么久？显然，蔡明亮不是急功近利之人，更喜欢并善于在随性中获得灵感。“电影其实是最不放松的行业，所以我更要‘慢慢’去享受。”他从不会在剧本上画“三角形”，也几乎没有正经地分过镜头，他说自己每天去拍戏的路上也很焦虑，不知怎么拍，可每次拍过来却总是满心收获，他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打鱼，“我记得曾在马赛拍戏时，跟我合作不久的法国女副导看我这么慢就非常焦虑。包括其他老外团队也一样，我就跟他们讲，你们试着想象，我们就是要拍李康生走得很慢的镜头，你那么急，还怎么拍？”不像内地某位名导，靠在片场放与影片节奏相当的音乐来和缓工作人员情绪，蔡明亮的团队则依靠慢慢习惯。蔡明亮总爱想象某种情境，并从中为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他坦言如今的电影太过焦虑。“我曾经试想过，不管是梵高还是达·芬奇，他们不管是面对着某座高山还是蒙娜丽莎的时候，一定是不焦虑的，才f能画出如此伟大的作品。可我们拍电影为何要焦虑？因为我们会被各种规律所捆绑。”蔡明亮甚至奉劝正在学习电影的学子，早点想清楚这个问题，不然未来的电影之路会越走越不轻松。“我不是说分镜头不好，只是我是一个节制的人，在创作中我不能滥情。”至于一个比一个长的“长镜头”，“其实我想要拍的是时间，拍时间里的人和事。”

　　性不是出口

　　因为没有出口

　　华语片里遇性不美化就丑化

　　蔡明亮只想呈现真实

　　谈蔡明亮的电影，不能不谈“性”。有关“性”的镜头几乎出现在蔡明亮的每部电影里，尤其是其本人认为前半段作品中最满意却也最不为观众所接受的《河流》，片中一场父亲亲自为儿子手淫的镜头吓坏了所有人。性甚至被认为是蔡明亮电影中人物发泄的出口。对于这个评价，他并不认同。说起《河流》的那场戏，他坦言其实是“神来之笔”，原来计划中并无这场戏，一天按部就班的拍摄即将结束，坐在“监视器”后的蔡导却非常不开心。“戏里本来就是说父子突然在同志的三温暖中发现了彼此，就这样。可是我在想，就这样子了吗？有没有更多一点可以超过同志的主题。”蔡明亮就在焦虑了短短5分钟的情绪里获得这“神来之笔”。他眼里，性不是出口，因为没有所谓出口。“人往往在年轻时觉得很多东西都是凝重的，比如爱情，比如性。但当你到了一个年纪，一切都会放下。如今，性之所以还被摆在一个特殊敏感的位置，就是因为它总是要么被夸大，要么就成禁忌。华语片很少碰触这个问题，一旦碰触，不是丑化，就是美化。”

　　擅长从路上“捡”演员

　　人人都能演戏，

　　关键是能将摄影机视作无物

　　作为蔡明亮在台北街边“捡”来的演员，李康生早成为其御用。而回望曾经与蔡导合作过的演员，才发现，大多数都曾是路人，看来蔡导发掘演员格外有方。“你们没发现吗？我的演员和他们的表演方式都更接近真实。”比如《黑眼圈》中饰演孟加拉国外劳的诺曼，“他是我当时在吉隆坡住的地方楼下卖炸糕的，我当时看他几次，就觉得他能演。”说到发掘演员的方法，蔡明亮表示只可意会，“这需要一点小过程，我需要观察，但通常我看到可以的就可以。”在导演看来，每个人其实都可以演戏，最关键的就是能将眼前的摄影机视作无物。“当然，还要试试他放在镜头前好不好看。不是漂亮，而是那种让镜头蓬荜生辉的感觉。”蔡明亮说，往往这种演员你不需要怎么教他，只要引导他，一段时间后则要惯着他，他就能反馈给你惊喜。

　　晶报驻台湾记者 程瑛

　　特别提示

　　50载飞逝，台湾电影金马奖已走过半个世纪的荣耀。2013年迎来如此盛事，金马奖组委会不仅请到两届奥斯卡最佳导演得主李安担任评委会主席，更请回58位历届影帝、影后、最佳导演一同欢度。当然，包括《郊游》、《一代宗师》、《爸妈不在家》在内的华语电影佳作同样是重要看点。前晚，本届金马影展正式拉开大幕，金马奖也将在11月23日晚揭晓。晶报特派出驻台湾记者程瑛现场采访，我们将在之后的十余天时间里为您带来更为详细、特别的金马相关报道。

　　蔡明亮语录

　　“在电影院里，观众为什么总要带有消费的概念？希望刺激、搞笑、视觉享受，可逃避两小时后，出来依旧要面对难过的生活。其实电影只要适当柔软、开阔你的内心，让你能开始思考问题，才会有功用。”

　　——对于目前电影市场现状，蔡明亮表示不解，并希望改变观众对电影的态度。

　　“《郊游》本想拍一个女人角色贯穿始终，但因为我突然身体不好，感觉要死了，就赶紧找来杨贵媚、陆弈静和陈湘琪一起演这一个角色，就怕以后没机会和她们合作。没想到三个人演就变成另一种感觉。”

　　——蔡明亮在电影创作中很怕被捆绑，一直在创新。但有时也只是非主观的改变，他也随性地乐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