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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秀山锰产业整饬风暴:138家锰企全部关停

2013年08月27日 03:10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参与互动(0)

  重庆秀山县与毗邻的贵州松桃县、湖南花垣县并称“中国锰业金三角”。多年来,锰产业成了秀山“靠山吃山”的第一资本,在带来GDP的亮点之后,也增添了环境的污点。

  8年前,《中国经济周刊》接到举报,并派记者前往秀山进行暗访(详见本刊2005年第12期《“锰都”调查》)。这篇反映“锰三角”长达数年掠夺性开采破坏环境现状的文章刊发后,引起了社会强烈反响。2005年8月,中央领导同志对“锰三角”污染作出批示,要求治理。2006年2月,秀山成为环保部挂牌督办的重点地区。

  治理工作迅速开展。孰料,整治的难度超出了预想,尽管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由于锰矿牵涉到各方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因而始终没有得到彻底的治理。

  2011年,已到秀山履新县委书记近一年的代小红,经过大量的调研摸底后,对锰产业率先开始了一场“壮士断腕”式的关停风暴,她要狠下决心力促秀山的经济转型。

  两年过去了,秀山的整饬风暴进展如何?成效如何?关停之中又遭遇了哪些困难?8月6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再次前往秀山进行独家调查。

  138家锰企全部关停

  既然是非常之事,其解决方式,自然也要用非常之道。

  2011年5月,秀山决定在一个月内关停该县的138家涉锰企业并在两年内完成整治,其中包括18家电解锰企业、37家矿山企业、83家锰粉加工厂。

  停产是一刀切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大大小小的锰企老板几乎都被这一举措打蒙了。

  其实,从当年4月份起,秀山已经开始做关闭前的思想动员工作,给了一个月的缓冲时间。但涉锰企业以为这次不是动真格的。即便是在关停的过程中,还有企业和执法人员玩起了捉迷藏游戏,白天关,晚上生产。

  代小红认为,秀山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好这件事,有其“天时、地利、人和”。

  就天时而言,当年4月15日,环保部在湖南花垣再次召开湘黔渝交界“锰三角”地区环境综合整治工作座谈会,要求三地在之前的基础上下大力气巩固、提高锰污染整治水平。

  4月26日,重庆市市长黄奇帆前往秀山视察调研。黄奇帆的态度非常坚决:“凡是现在严重污染水域、污染环境的锰矿全部无条件地停产,不许生产……所以首先就是关,不是去整改,不用整改。”

  代小红清楚地记得黄奇帆市长当时的激动神情:“我给你们令箭,他们锰矿老板有怨气就到网上去骂我好了,就不会骂你们了。这件事是必须的,无条件地停下来。”

  为此,重庆市财政局分两年一共给秀山拨款3亿元进行财政支持,支持秀山的政策性减产。

  这股来自重庆高层的强力,让代小红吃了一颗定心丸。

  锰产业对秀山的贡献是巨大的。2000—2012年,秀山的锰产业创造了28.9亿元财政收入,占全口径财政收入的34.3%。该县地方财政收入2010年为10.07亿元,2011年为13.1亿元。以此推算,一旦关闭锰产业,两年内地方财政收入至少减少8亿元。还有数万在涉锰企业中工作的工人如何解决?干部队伍思想能否统一?等等。

  “在关停前这些问题必须考虑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代小红说。产业转型及就业方面,当时秀山的非锰产业已经在同步推进,生态农业、商贸物流等行业都可以提供大量就业机会并拉动经济发展。

  “人和”方面,干部队伍上,尽管秀山的官员与锰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到了2011年,那些有直接经济利益瓜葛的官员已基本退出了决策层,相关整治在内部不会有什么阻力,容易执行到位。

  “如果2010年的时候做这个事情,我估计做不下来,我这个书记也当不下来。”代小红说。

  就地利而言,代小红也深刻感受到了重庆作为直辖市的优势。松桃、花垣的县领导曾经和她讲,秀山是直辖市下面的县,市里面两年给了3亿元的财政支持,而他们上面的地级市(州)及省级层面都没真正下决心做这个事情,他们做起来就很难。

  三招破解关停压力

  关停风暴启动伊始,压力扑面而来,不仅来自涉锰企业的老板,更来自3万名就业受到影响的职工。

  当时锰矿石、锰粉的市场行情非常好,因而大大小小的锰老板都动用各种关系希望自己能特殊一点,晚几个月关闭,就多赚几千万。但对秀山县而言,一旦顶不住压力区别对待,关停一事无异于胎死腹中。

  “要有一种担当,作为地方党委来讲,我理解‘担当’两个字的意思,就是‘我不干,谁来干?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三个地方只有重庆下了猛药,打出第一枪。我们没有退路。”代小红顶着压力,拒绝了任何的游说。

  部分锰企老板就开始挑拨工人闹事,上访。

  上访人数之多出乎意料。最开始,一天有几十批人到县委、县政府上访。而那些老板则继续找关系对代小红施压,同时尽其所能对她进行人身攻击、谩骂、追踪、恐吓。有些老板指使人员天天给代小红发短信“问候”,半夜三更发来代小红家人的照片、家庭住址等等,以为这样可以让她心生恐惧。代小红没有动摇。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其中头三个月最为集中。

  代小红对记者说:“2011年下半年我真的很难,要集中处理各种矛盾。大家都清楚,我们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以后再也无法做下去。”

  秀山先用了两招来解决锰产业的老板和员工的问题。

  针对锰企老板,代小红和班子成员亲自上阵做思想工作,并帮助他们进行产业转型。经代小红亲自做工作的有3位,其中包括现在秀山最大的电解锰企业嘉源矿业的老板吴和财。代小红一方面和吴和财谈环境的承载能力,强调企业应当担负的法律责任,另一方面也建议他带头把企业关了,起个示范作用。

  通过有意识地施加压力,很多企业主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前的想法开始松动。

  针对3万多名因企业关闭而受影响的职工,秀山做出两点承诺,对有继续工作意愿的人员安排工作,对不想参加工作而又符合低保条件的实现低保全覆盖。

  安排工作与低保全覆盖起到了稳定民心的作用,但还是有少数人不理解。

  秀山县委、县政府决定给每个学生写信,发动孩子们去感化那些情绪依然强烈的家长,让老师家访做工作。

  对天真烂漫的孩子而言,残酷污染的现实与童话般的美丽山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童心让他们做出了最美的选择。他们站在家访老师一边。这种方式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没有哪个家长愿意在孩子面前扮演破坏家乡环境的“坏人”。

  针对地方财政收入两年减少8亿元的现实,秀山用了第三招进行破解:首先是重庆市财政两年共3亿元的支持;其次,城市发展建设的土地财政两年有2亿元收入;第三,充分利用秀山作为铁路区域物流枢纽的特点,发展商贸物流园区,两年可以产生1亿元的收益;第四,规范土地管理,两年内补缴的土地出让金可达2亿元。

  锰产业占比小了,

  GDP增速高了

  今年4月,代小红书记突然接到一个邀请,邀请人是秀山县禾才生态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吴家成,他希望代书记能去他现在的皂荚树种植园看看。

  代小红当时很意外,后来才知吴家成过去是做锰生意的,转型做林业已经两年了。

  原来,在2011年关停之前,吴家成已经做了8年的锰矿开采,锰业对环境的伤害有多严重,他很清楚,“连稻田的灌溉水都是黑色的”。

  企业关停之后,吴家成决定转行做生态农业,种皂荚树。皂荚树5年产刺,8年才结果,投资见效慢,但对于改善山区环境、治理石漠化却非常有好处。吴家成先后投入了1500万元,种植了10000亩皂荚树,秀山县将其纳入国家石漠化工程,使他获得近900万元的扶持资金。

  皂荚的皂刺主要销往日本、韩国,一吨可以卖到16万元,以后价格甚至更高。吴家成想到几年后的收益,脸上有种发自心底的幸福。他说,这可比赚锰矿开采的钱要拿得安心。

  吴家成相信,很多改行的老板也和他一样,会赞同秀山当时的断腕之举,也相信秀山不会走回头路。过去他所开采的锰矿就在他出生的村子旁,每天从矿山流出的黑水将农田和河流都污染了。他指着一条河对记者说,现在河里面可以洗澡了。

  秀山县林业局局长钟议告诉《中国经济周刊》,类似吴家成这样从锰老板转行做林业且做得比较出色的,至少有五六家,规模都在千万元以上。根据秀山县委宣传部提供的数据,截至目前,涉锰企业转产的有50家,其中服务业20家、农林业18家、建筑7家、工业5家。

  除了整治之外,秀山县政府也在大力进行产业结构调整的建设。其中,秀山物流园是秀山也是重庆市的得意之笔。秀山欲通过专业物流市场建设,形成年交易额300亿元的规模,并在三到五年内促成秀山GDP翻一番。

  另外,秀山也按照环境容量、上大关小等原则,对那些关停之后进行整改并达到环保要求的电解锰企业重组为7家公司,规模按要求控制在20万吨。以嘉源矿业为例,在县政府关停令颁布之后,企业负责人吴和财在停产损失和需要投入巨额整改资金的压力面前,没有退缩。这家公司在县政府的帮助下从银行贷款3.53亿元扩建年产4万吨的新工艺生产线,在全国首家采用立磨负压制粉设备、新型节能电解槽、锰渣处理新工艺等。目前,该公司的技改项目已被列为重庆市“121”锰业科技支撑示范工程,获得了多项专利。

  关停之后产业转型成效明显。秀山的GDP增速从2010年的12%、2011年的13%锐减到2012年的3%。而今年,锰产业已经失去了一支独大的优势,非锰产业贡献率大增,秀山第一季度的GDP增速高达19.2%。

  不过,代小红还不满足。她说,目前秀山一、二、三产的比例分别为14%、48%、38%,今后一产比例要降到7%,二、三产分别为40%、50%,要增量做三产,实现产业结构大转型。至于锰产业,最终是很小的一块,适当的时候甚至可以不搞。她希望看到一个青山绿水的秀山。

  专访重庆市秀山县委书记代小红:

  锰业整治应该全国一盘棋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南焱 夏一仁

  《中国经济周刊》:秀山在“锰三角”中率先打响了整治第一枪,你对这场整饬风暴是如何评价的?

  代小红:我们现在只是进入到一个阶段性工作的强度。时至今日,秀山已经走出了非常坚实的道路,而且我们没有造成一起重大群体性事件。但是,走到这一步以后,我能走的已经走完了。我始终感觉走得很艰难。

  这个行业下一步到底应该怎样发展?国家层面应该出来说话。“十二五”规划中对此并没有定性定量的规划。所以我是既有喜悦,也有一些忧虑。

  《中国经济周刊》:你主要的担忧是什么?

  代小红:锰业整治应该是全国一盘棋。不能说我们这边先行了,其他地区却说什么发展是第一要务,要吃饭,要税收,锰污染等以后再说。这怎么行,因为这三个地方离得很近,如果不同时治理,一些流域的污染责任都不好划分。另外,一些锰老板在我们秀山这一轮调整中感觉吃亏了,对我们有怨气。如果全国一盘棋,大家都一样,他就不会这么想。

  改革开放30多年了,我们不能再让老实人吃亏,让先行者拿生命去赌。我们以前喜欢在一个小范围内,先改革,先试点。但现在,我们更多地应该是顶层设计,而不是让基层去摸索,摸的过程当中难免摸出问题,造成一些不稳定现象。

  《中国经济周刊》:秀山和花垣、松桃那边有过治理方面的沟通吗?

  代小红:有过。他们说秀山的动作这么大,是直辖市的体制优势。他们的省市层面没有这个要求,也干不了。当然,如果他们来关闭整治,同样必须要有上级的支持,财政扶持,干部思想要统一,还要做好产业转移的准备,要有群众基础,老板们要捧场,否则弄不下来。

  《中国经济周刊》:从秀山整治锰业的情况看,你的体会是什么?

  代小红: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我认为中国生产电解锰都不太适合,因为我们锰矿的品质非常低。我们应该学会舍弃,不是说什么东西都一定要自己生产。我们应该进口锰矿石,以彻底解决现在的锰渣污染问题。另外,如果锰渣能回收利用,能变废为宝,那么整个产业在全国保持300万吨的产量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记者 南焱 夏一仁)

【编辑:陈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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