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鲁迅”自揭家丑 曾建立论坛曝光“潜规则”

赵阳(中)在了解一个残疾摊主的情况(照片由赵阳本人提供)

　　多年前，他的父亲曾大发雷霆质问“城管不就是土匪吗”，但他就是阴差阳错般当上了城管；10年来，他不断曝各地城管执法丑闻，还自揭行业“潜规则”——将“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等“城管秘籍”公之于众，结果一次次引起轩然大波；1年来，从延安城管踩人事件到最近的北京男子陪女儿摆摊遭城管围殴，他逐一评过，不给同行留丝毫情面。

　　他的“揭丑”引来骂声一片，城管队伍里不少人把他称为“走狗”和“叛徒”；支持他的更是大有人在，他们把称为“城管深喉”或者“城管中的鲁迅”。

　　他叫赵阳，是南京市玄武区城管大队的普通队员。他是新浪微博上全国第一个加“V”认证的基层城管队员，也是著名城管论坛“城管行政执法之家”的创办者，但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他常会幽上一默：“我在‘反摊局’工作”……

　　壹 信念

　　赵阳的父亲对城管成见甚深，赵阳认定在执法中最应该关心的是“人”，他人性化执法屡屡被围观群众说他“不像城管”，但他依然困惑：“不像城管”竟然成了一种夸奖？

　　赵阳的父亲对城管成见甚深。多年前，他在看到一个报道称大学毕业生做了一名城管后，大发雷霆地说了一句“城管不就是土匪吗？”

　　然而赵阳最后偏偏做了一名城管队员。

　　上世纪90年代，刚入行的赵阳做的是“市容稽查”工作，那个时候“城管”这个行当还没诞生。在赵阳的记忆中，当时的小摊贩维权意识还不强，工作人员执法都比较随意，“没什么可商量的”。当时扣车扣货都是常有的事，很难遇到什么阻力，而且不用开具什么凭证。

　　这些不满都在商贩心中累积着，后来集中发泄到了“城管”们的身上。

　　赵阳很早就看到了这其中的问题：“从事城管工作后亲眼目睹一些不公平不公正的现象，一直心存困惑。是适应社会‘适当’容忍这些不正常的现象，还是坚持自己的信念？”

　　这种困惑很多城管队员在入队的时候都曾有过。

　　经过认真思考后，赵阳认定在执法中最应该关心的是“人”，人性化的执法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开始实践。

　　一次，一名流动摊贩坚决不肯离开其违规经营的地段，赵阳便蹲下来对他进行劝导，他劝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劝服了小贩离开，围观的居民纷纷竖起大拇指。赵阳最后用手支撑着腿努力站起来打算离开时，一个围观的人冲着他微笑着说道：“你不像城管”。

　　类似的事情赵阳已经记不住发生了多少次，每次做完之后自己都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但他依然困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像城管”竟然成了一种夸奖？

　　贰 抗争

　　他建立论坛曝光城管暴行，他以幽默的笔法去演绎城管的执法和生活，甚至把北京城管局的内部培训教材《城管执法操作实务》用数码相机拍摄下来，发到了论坛上。

　　城管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怎么办？赵阳打算独自展开抗争，希望能起到一点点作用。

　　2002年，他建立论坛“城管行政执法之家”。2003年1月7日，他发了第一个帖子，内容转载自其他网友：“今天一大早，我在石鼓路的路口看见6辆土匪车组成的车队(市容大队车队)浩浩荡荡的开来在我面前不远处停住，接着就有批劈啪怕地搬桌椅板凳的吵声，女人的哭声、乞求声……他们不过是群下岗的失业工人啊？无非是做点小生意啊？……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无非是强盗？我对你们当中的一个人走过去说：‘你们是群带着营业执照的土匪！’他默然的回答我：‘是的’。我无语了。为那些可怜的早点师傅表示深深的哀悼！”

　　其后，赵阳又连续发了多篇这种曝光城管暴行的帖子，网友们也把同样的帖子发上论坛。

　　论坛人气渐旺之时，赵阳琢磨着怎样去传播他的城管理念，从而对城管队伍的监管乃至城管制度的改革做一点工作。他开始写故事，为了让网友们容易接受，他以幽默的笔法，把赵本山的小品、金庸的武侠、梁山一百单八将乃至西天取经的师徒四人都纳入创作当中，让他们去演绎城管的执法和生活，越来越多的网友因此被吸引而来。

　　他越来越多地把自己的精力用在了城管论坛，结果引起轩然大波——

　　2007年的一天，赵阳把自己绝对不能认同的北京城管局的内部培训教材《城管执法操作实务》用数码相机拍摄下来，发到了论坛上。2009年，这个被网友称为“城管秘籍”的帖子大火，其中引起口诛笔伐无数的是如下一段论述：“采取反暴力抗法的布局动作，注意要使相对人的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还应以超短快捷的连环式动作一次性做完，不留尾巴。一旦进入实施，阻止动作一定要干净利落，不可迟疑，要将所有力量全部使用上。”

　　骂城管的声音高亢之时，一片骂赵阳的声音起于城管内部。

　　叁 荣辱

　　城管秘籍曝光后，有人把赵阳说是“城管深喉”和“城管中的鲁迅”，但在城管内部，不少人骂他是“叛徒”、“走狗”，他一度担心自己饭碗不保

　　“你的爆料让我无法正常工作……别怪我每天都咒骂你，无德无脑无心的道德败类”，这是赵阳在曝光“城管秘籍”后收到的短信，发信者自称“北京城管队员”。这样的骂声来自全国各地，网络上更是就此吵翻了天，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赵阳的想象。

　　众多记者云集南京，关于赵阳的报道迅速充斥了各类媒体，他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成了“新闻人物

　　此间，南京市容局迅速将“城管秘籍”事件定性为赵阳的“个人行为”。赵阳所在的单位也专门开会，就他曾发表过的某篇文章进行大讨论。讨论中，仅一半同事表示支持他。领导们或清晰或模糊的表示，让他担心自己饭碗不保。

　　对此，南京市容局新闻宣传处的副处长徐少林表示，作为上级主管单位，南京市局并未给予赵阳具体的评说，至于玄武区城管大队是否给了他怎样的压力，他并不知情。

　　城管系统内部的很多人虽然没有发短信骂人，但他们都表示对赵阳的行为不能接受。他们认为这样“揭丑”的做法只会把城管的名声“越搞越臭”，最终万劫不复。在他们眼中，赵阳是城管系统的“叛徒”、“走狗”。

　　但赵阳的做法却得到了南京市民的认可，更得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众多网民、电视观众、报纸读者等的认可。大家认为，他敢于披露城管工作中的弊端、暴行，是城管工作的进步，有利于执法的透明化和公正化。

　　他微博的粉丝数迄今已超过16万人。

　　对于这些或褒或贬的评价，赵阳说：“不能只允许我点评各地城管工作，不允许别人议论我，现在我也早已习惯。”对于“城管深喉”和“城管中的鲁迅”的称呼，他表示“不敢当”。

　　肆 纠结

　　不少人支持取消城管，但赵阳认为城管制度不能取消，只能进行改革。层层考核下，每个城管都背负巨大压力，打击小贩的同时城管也是受害者

　　取消城管制度的呼声由来已久，正反双方的争论更从未停止。

　　近日，一个网友在赵阳的论坛上发表了一个新帖子，题即为“取消城管的十五大理由”，帖子称城管本身就不合法，扰乱了社会治安，打乱了政府的管理体制，增加了社会暴力行为，严重违背了民意，是经济建设的绊脚石等，并“强烈要求取缔城管，还中国以法制社会的本来面目。”

　　很多人都跟帖称好的时候，赵阳站出来了。他认认真真地在每一条“罪证”下面加上了红字的批注，一字一句地解释城管的来源，分析当今环境下城管被误读的状况。对于最后的取缔言论，赵阳说：“你可以向人大建议试试看，不要空发议论。”

　　他是一个实践者。

　　“城管制度不能取消，只能进行改革。”这是他的基本观点。他喜欢谈那些最实在的能够操作的东西，比如国外怎么管理城市，我们应该学什么不能学什么，中国城管改革往哪里去？赵阳认为，城管问题的根源是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以及城市管理制度和理念存在误差所致，而这个“内病”只能“外治”，“药方”是解决小贩问题，严格规范城管队伍。

　　近来连连发生的城管暴力执法事件，让他痛心疾首。网传湖南瓜农邓正加被城管用秤砣打死，最新尸检报告称：系因外力作用诱发脑部畸形血管破裂致脑出血死亡。对此，赵阳表示：“死因相当复杂。但城管工作做得如何，百姓心中有杆秤，秤砣却不应在城管手里。”

　　7月24日，某电视台组织了一次“城管是否应取消”的讨论，赵阳作为嘉宾对此予以反驳，发言很精彩，他自己事后说：“对现状也很无奈”“城管与小贩为何水火不容？层层考核下，每个城管都背负巨大压力：路上出现一个小贩，意味着被上级扣分扣钱，所在部门所在区可能在考核中排名靠后(领导要被问责)，甚至影响卫生城市、文明城市创建(影响市长政绩)。都知道生存权第一，但同时10余年来政府对小贩打击越来越严，城管也是受害者。”

　　赵阳认为自己只是城管中的普通一员，他说他所希望做的就是对城市管理的改善略尽绵薄。基于这样的认识，他在微博的介绍中这样介绍自己：“赵阳，办城管论坛，开城管博客，曝光城管打人秘籍，举报非法组织，一名最具争议性的南京城管队员。”(记者 鲁钇山 实习生曾金)